剧组里除了肖暑和黄岐琛,其余人一个个都冻得脸色发青,而病号付秋野作为纯挂名的制片人,不仅跟他们一起大冷天早起,还亲自跑到拍摄现场,简直敬业得让人感动。
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待在相对温暖的棚子里,只有在肖暑演戏的时候才会走出来的,肖暑的戏份一结束,便给剧组里的人都订上外卖,自己提前回酒店里面。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肖暑慢慢觉得他恐怕是打着跟组的名头,来掩盖自己身体的异常。
他没有揭穿付秋野感冒的伪装,但总控制不住地去关注他的身体情况。只是付秋野一改平日里的黏糊,好像又回到了结婚时的状态,一直与肖暑保持一定的距离,似乎害怕他知道什么。
没几天,G市又遇上了五十年来最大的暴雪,气象台拉起红色警戒,景区的工作人员说因为安全问题,需要暂时把整个天山湖都封闭起来。
刚好吴导对剧本越拍越不满意,拉着两个编剧埋头扎进房间里修剧本,其余人又进入了空闲期,整天在酒店里无所事事,跟度假也没什么两样。
肖暑晚上失眠,凌晨的时候听见外面暴风雪刮过的声音,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也毫无睡意,最后起床披了件衣服,带上烟和剧本出了门。
凌晨一点多,酒店的走廊里静悄悄的。
付秋野的房间在他隔壁的隔壁,经过那扇门的时候他放轻了脚步,凝起注意力,隐约能够听到一些非常轻非常模糊的声音,里面的人似乎还没有睡觉。
他走到尽头的吸烟室里,点了一根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剧本上。
这家酒店的吸烟室做得很有格调,隐藏在四方四正的建筑的拐角,两面透明,种满了绿色植物,连沙发都是很有居家感的布艺沙发,不像吸烟室,倒像某个小资咖啡厅。
夜深了之后,透明的落地窗外面是黑茫茫的一片,偶尔有远处的灯光亮着,也脆弱得如同风里的萤火虫,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吹熄了。肖暑靠在沙发里,渐渐入了神,开始在剧本上写写画画,两根烟抽完,从吸烟室的另一头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其中一个人在说:“你的骨头太硬了,硬来肯定不行,恐怕得先吃一段时间的药……”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这破事真麻烦。”
“麻烦?你哥哥姐姐一个个都在圈内那么有名,你小时候就没有期待过?”
“嘁,”那人嗤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从家族里脱离出来吗?”
“为什么?”
“不告诉你。”
“……”
脚步声到了门口,说话声突然戛然而止。短短几句话,肖暑脑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心狠狠地一沉。他没有抬头,依然盯着眼前的剧本,其中一个脚步声又慌乱地原路返回,只剩下另一个,等到脚步声消失后才礼貌地敲了敲门,道:“Hello。”
肖暑抬起头,门口站着付秋野的那个私人医生。
大晚上的,他还穿着皮衣外套,耳朵上扎着耳钉,大眼睛假装乖巧地看着肖暑,看上去像撞上了班主任的不良少年。
“肖老师,您这个点还没睡觉啊,”他就站在门口,“介意我进来抽根烟吗?”
肖暑重新把目光落在剧本上,按捺着心里的火气,道:“请便。”
他在肖暑不远处的沙发里坐下,咔嚓一声点燃了打火机,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人的脸,半响,又主动开口道:“我叫王崇川,以前在肖局手下待过。您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有一次在边上看着你打靶,狙.击.枪隔靶快一千五百米吧,你一枪就中了靶心……”
肖暑这时候想起来,以前组里似乎是有这么一个新人,难怪第一眼的时候他会觉得眼熟。
说完,他抽了一口烟,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又道:“我一直想去卢队那里,只是后来没达标,进了医务队,在里面干了四五年,现在退下来会接一些私人的活。”
肖暑合上剧本,看了他一眼。
他终于说到了重点:“所以我这次只是付哥的医生,真的。”
这句话他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毕竟凌晨两点跟付秋野孤男寡男地从房间里出来,以肖暑的听力,刚才那些话绝对听到了,换他他也要误会。
“真的,”见肖暑没回应,他又重复了一遍,“付哥在房里还跟我聊你来着,每次他不舒服的时候就跟我聊你的事情,说这样就会好受一点。”
肖暑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灭了,站起来,道:“嗯,我知道。”
“哦,哦……那就好。你要回去了?”
肖暑又“嗯”了一声,手在兜里握成拳,心里被不知名的火烤着,大步从吸烟室里离开了。
经过付秋野门前,他刚放慢了脚步,里面的人就突然推开了门。付秋野一身明显刚换的睡衣,见到他,装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很自然地打招呼道:“你还没睡?”
见这人还若无其事地跑出来装无辜,肖暑的火苗苗瞬间就蹿高了。
他不想跟他计较这些无聊的小事,直接停住脚步,没头没尾地问:“那药是你自己吃的?”
付秋野一愣,伪装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他跟王崇川说的一句没头没尾的玩笑话,肖暑居然听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