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菁进入入定状态,对外界声音听而不闻。她的神识追着体内那一团灼热的火下去,追到丹田气海,那团火消失了……
她将神识沉入气海丹田,预料中的天人交感的辩证同有出现,也没有心魔相战的幻像,心中那片被红莲业火灼烧过的荒芜仍在,可那粒仙丹就这么没了。她将神识自气海浮出,身子依然觉得痛,可又似乎没那么痛了,心口里依然有着什么在烧着。她睁开眼睛支着肘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公子笑这坑货又骗我玩的?
紫凝见她睁开眼睛,面色也渐渐平和了,一脸好奇的问她:“你不是说要吐出来么?”
杨柳菁答:“没了。”
“没了?”紫凝重复了一遍,杨柳菁冲她点头,眸光掠到幻璃面上,想给他一个“安了”的眼神。可当幻璃的面目印入她的眼帘时,不知为何,泪盈满了眼眶,那些她只是在浮光掠影中见过的片断,那些听来的字眼片语,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诸般滋味万般情愫在心头萦绕。眼前人一时就看得痴了,她心上曾经缺失的那块,回来了。
见她痴痴的望着自己,幻璃温柔的笑着说:“若你还愿意嫁给我的话,我娶你。”
热泪滚落眼眶,她笑了。心中有烈焰灼过,她说:“我不愿意呢。我想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你心中最在意的不是我,最想要的人不是我。我真的,十分介意呢。”
幻璃垂首,轻声道:“对不起,是我轻狂了。”她泪中带笑着说:“莫怨君轻狂,惟怨吾太过痴妄。”
紫凝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情态一时竟看呆了,左看看右看看,眼睁睁看着幻璃起身告辞,看着杨柳菁含泪浅笑相送。
你们两个,还真是难弄啊!他在内心喃喃,只觉得情之一字实在是难懂!想不通,搞不懂,我还是睡觉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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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芊语暂时赖在了摘星观,他找柳观主借了几间耳房小住,说是要跟几大世子商谈事情。他要谈的这几件事情,确实相当重要。眼下他修成了金身,入了仙班,可玉皇让他仍然回妖界去做妖尊,那么就意味着,整个妖界要臣服天界。
天界众神以玉皇为君,他既然受了仙界的封,自然是仙界的臣属,那妖界必然就纳入仙界管辖了。事关六界安宁,柳观主从善如流,不仅借了耳房,还特意安排了厨子照看伙食。毕竟你不能指着妖界的世子都吃素吧?
浮屠一边玩着盘里的各色宝石,一边对柳观主说:“你家这位主上,真的是好盘算啊。”
柳观主一面讪笑,一面心疼她手里拨弄玩的各色宝石。那是她听杨柳菁提了一嘴这观中多珠宝,她以让天师玉璃赔偿她这五千年青春为由找紫凝讹的。修仙问道之人,钱财本是身外物,但摘星观家大业大,山下的靖州城没了,这香油钱自然就少了许多。柳观主原本手头再紧,也不会打主意打到玉璃仙师的私房上。结果紫凝随手翻了两个箱子,就给她姑姑弄了一箱子价值连城的宝石出来,他暗地里没少捶胸顿足,早知道他就弄出来花了,也省得落在这魅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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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妖界的其他世子关于妖界臣属的争论,紫凝就轻松多了,魅妖有他姑姑在呢,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来表态啊。索性悠哉悠哉的做他的宠物,每天盘在杨柳菁臂上,抱着自己的九条大尾巴睡觉。至于杨柳菁,继续研究这囚魔山上到底有什么,为此她已经住在了摘星观的藏经楼中。
每每一目十行的自竹简上扫过,这后面的内容便自动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根本不用她细读。想来,是长孙素娥那一世读过的。纵然如此,她也仔仔细细的读着,夜以继日。唯有如此,才可以对那些从前不想不问,才可以无视那些心酸苦楚。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紫凝在几案上撑了个大大的懒腰,似是终于补够了他在禅隐寺硬撑着守了杨柳菁三个月没睡的缺撼。他幻为人形后,依然是着一身惑人紫衣的俊美少年,只是眉宇间显得清冷了些。
“你睡够了?”杨柳菁目光依然落在左手的竹简上,那只一下子捻空了的右手转到了自己的头发上。紫凝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笔间随手翻看,边看边问:“怎的,这里面有错处么?”
杨柳菁起身又去拿了一卷,边翻边答:“没有,我查点东西。”答完顺便磨了下嘴牙,说:“这卷卷都是你家天师玉璃写的,我哪敢挑错!”
紫凝听了一把将她手中竹撞抢过扔在一边,问她:“你们那天去禁地都干嘛了?”
杨柳菁听了,简单明了把他们在禁地有魔物破封而出的事说了,略过了她被利爪穿心以及她在台阶上见到的幻像。紫凝听了将眉头皱成川字,一把将她捞在怀里直入祖师阁,杨柳菁一时不查,忍不住大呼小叫的样儿一路上惹得众妖侧目,浮屠看了露了满意的笑脸:这傻小子是终于要开窍了啊!
紫凝在暗道中现出九尾紫狸原形驮着她一路飞驰,杨柳菁连着几日都不曾睡过,被它颠得有些晕了,这明亮、漫长的台阶令她的心又生出诸多刺来。可惜那怀抱,终不是她能贪恋的。
不等她笑自己痴妄,紫凝驼着她进入石室,幻为人形后一把将按在几案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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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去何方呢?
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的嬉笑怒骂,他孤傲沉默的背影,她叉腰耍泼的模样。
“看什么看,没看过泼妇啊?”没看过呢,真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泼妇呢。
她说,叶芊语爱的,是她深爱他时的模样,为他一往无前挑战天下的模样。自己,究竟爱或者是不爱呢?
靖州废墟在脚下渐渐远去,玉皇山也只剩下远远的一个小点,要去往何方呢?
茫茫数万红尘俗世,他在何方?
无意识的落下云头,云来栈在望,掌柜的见了他忙迎了出来,笑着说:“上仙回来了?房还给您留着呢。”他点点头,信步上楼,点了一壶上好的花雕,酒入愁肠还是一如即往的难喝。
楼下几个婆子正在家长里短的嚼着舌根,李家小姐因为被退了婚要上吊,张家少爷因为心上人嫁了人要投河。凡人为了情之一字寻死觅活,而他这种修行万载的,一样在这酒楼中用这劣酒浇愁。
“哎,你说这些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动不动就为了男人疯魔了呢?”邻桌的婆子兀自在喋喋不休,另一个婆子接口说:“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没年轻过似的。”旁人附合,上菜的小二端着盘子顺嘴说:“那修仙问道的为爱疯魔的多了去了,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凡人。远的不说,就说今年夏天,莲台峰不就有个修仙的姑娘在那疯了好几天么?”
“对对对,我当时去上香,打她身旁过,不过踩了她面前的台阶一下,她一把就把我扯得扔了出去,累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呢!”一个婆子说。旁边的婆子讪笑着:“你那是躲懒不想干活吧!那个姑娘可真好看啊,天仙下凡似的,天可见怜,就在那等情郎等了好几天,到底也没等来,让个和尚给架走了。”
“啧啧,跟那和尚一起的紫衣公子可真好看啊!”婆子露出一脸艳羡的神色。风过,二楼上的素衣美男子没了踪影。
站在莲台峰下,他迈上第一级台阶,手捏法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追影寻踪!现!”
她一身明艳的红坐在那里,精致的妆容,脸上有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他看着她起阵现影,看着自己说:“我娶你,你可愿随我去?”
她虔诚的说:“我愿意,我随你去。”
自己说:“在这里等我。”
她温婉的笑着:“我在这里等你。”
“对不起!”他轻声说,挥手撤阵。对不起,给不了你想要的全心全意,唯有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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