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6. 三尺之寒
    母亲哪里会了解,当初在得知白钰要结婚时,白璟是如何艰难地说服着自己要再一次违背自己的原则底线——只要对方敢不择手段地害过她一次,她这辈子就决不会再给对方第二次机会,——为了顾及母亲的感受,白璟还是答应了会回去参加白钰的婚礼,再最后尝试一次:试着和已经不止一次不择手段地害过她的白钰,和解。
    在回来之前,白璟始终都在哄劝着自己:“反正白钰结婚后就会搬出去,以后顶多过年回来时会见到那么一两天的,忍忍就过去了……”
    却没想:白钰结婚后,不仅不会搬出去,反而还带来了她的丈夫和她肚里已经怀了六月有余的孩子,带着他们一起搬回家来,打算长住下去。
    而这些,却是直到白璟在白钰的婚礼现场见到了已经腹部明显隆起的白钰时,才第一次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的。
    这样的得知方式,这样的猝不及防,让白璟原先努力建构起的思想准备,瞬间崩塌。
    一时间,无论她怎么想都无法理解:既然是白钰自己要奉子成婚的,那为什么生活的重担不是由她自己来承担,还要连累家里?母亲又为什么还能一边在电话里向白璟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一边又主动给自己招惹那日后必然要替白钰照顾她的孩子的这一负累?
    白璟真是又气愤又无奈,恨自己为什么就是无法彻底摆脱这样没完没了的与他们之间的绞缠?
    她想解脱,可是又不能容忍自己在还没还清“欠债”之前,就与母亲彻底断绝来往。——这是她欠母亲的。
    虽然,这样的亏欠也并非是白璟主动要欠下的。只不过是她明白得太晚了,结果,等她真正明白过来、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过去那段迷糊混沌的时光里,哪怕只是要维持她自己的身体的活着的状态——只这一件事,她就已经是欠“债”累累了。
    就算她能从自己真正明白了这一点时开始,就彻底结束自己对父母的这种亏欠,但那之前欠下的,也还是要还的。只有还清了,她才能无愧于心地离开。
    “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而等自己真正明白了自己宁愿从未出生也不想生在这样的家里时,却已经欠了必须偿还的债务了……”——白璟经常这样总结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
    同时,她又常常会恶狠狠地自言自语着:“我欠的,我会还;但你们欠我的,我也会用我的方式来惩罚你们!”
    于是,便有了纠缠至今的与他们的这样的关系:自从借着上大学的契机远离了家乡之后,白璟就开始常年不归。工作后,她也只是通过银行定期给父母各自的账户汇去每月的生活费,却基本不回家,也甚少会给家里打电话。对父亲,白璟只把他当作是自己还欠了他十七年赡养费的陌生人(照父亲的说法,他也有份养了她十七年,所以,她至少也得养他十七年);但在情感上,就凭他自小对她的各种身体、精神的虐待,白璟自觉自己能不像他对她那样的对他,就已经很仁慈了!对母亲,白璟本来还偶尔会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近况,听她诉苦什么的,但自从被母亲骗回家参加了白钰的婚礼后,白璟就彻底不与母亲说话了。她觉得,母亲这次是狠狠地往她的心口捅了一刀!——是她亲自捅的。
    这种“心口被刀捅”的感觉,真是久违了:过去,白璟也曾被父亲和白钰像这样地捅过;只不过,他们是对她一捅再捅:父亲喜欢从白璟的心口正面捅,白钰则喜欢从她的背面捅;偏偏,周围人还总觉得白钰才是那个受害者。——只因,白钰是妹妹,白璟是姐姐。两个相差近三岁的姐妹俩若有矛盾,那肯定只会是姐姐在欺负妹妹。——多么的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别人怎么想的,白璟从来就不在乎,但她却从未想过,过去就算从不曾保护过她、但也从不会主动加入“他们”的行列来一起伤害她的母亲,这次,却是狠狠的当着白璟的面,用力往她的心口捅了一刀!
    痛得白璟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那一刻,白璟只觉得自己若不马上离开、彻底远离他们,她一定会控制不了自己,一定会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事来!她感觉到了:自己心中始终未得疏解的那股愤怒,又被新添了一把旺火。如果她再不赶紧离开的话,她怕自己会真的失去理智,彻底被愤怒吞没。那后果,肯定会不堪设想……
    一如既往的,当这股熟悉的愤怒又开始熊熊燃烧之时,白璟又一次重复告诫了自己:“他们死了没关系,但你不该为了要让他们去死,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不值得!更何况,如果他们真能理解你为何愤怒,那他们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随意触犯你的底线了。——更何况,说不定,他们其实也同样觉得你该去死的!——你可以这样想他们,那他们为什么就不可以这样想你呢?所以说,我们谁也不比谁好,不过是彼此的孽缘罢了。”
    既不否认自己真的恨不得对方去死,也不否认哪怕是这样的关系,在她的眼里,对方也同样有权能像她一样的也在心里这般诅咒着她去死。——这样想着,让白璟感到自己还是安全的,还是能控制的。至少,还能像这样去思考的白璟,才能让她相信:只要她愿意,她就能让自己主动避开本可避免的灾祸,就能更观、立体地看到更真实、完整的“她自己”。——无论周围人是如何评价她的。
    这样的白璟,对于自己选择在白钰的婚礼现场当场走人——对这件事,她没有只是简单的一厢情愿的去评判究竟谁对谁错,而是借着这件事的机缘、又更深切地领会到了:她会那样反应,并不仅仅只是当时的矛盾使然,更是她和白钰从小到大累积下的各种至今仍未被真正正视、化解的恩怨——是它们所导致的一个大概率会发生的她会对白钰实施的报复。而那所谓的“当时的矛盾”,不过只是个诱因,并非是真正的原因。
    可即便想到了这些,白璟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无论母亲是出于何种动机才主动开口让白钰搬回家住的,但她这样的选择、以及她刻意拖延到白璟都到了婚礼现场后、才让她知道真相的这一做法,——母亲这样的处理方式,的确与白璟在回来之前好不容易才做好的思想准备有着过于巨大的落差,这让白璟一时间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都难以接受。
    这样的落差,不仅让白璟愤怒不已,更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羞辱了!被母亲羞辱了!这样的羞耻感,让白璟觉得自己之前会为了顾及母亲的感受而又一次努力说服自己放弃自己待人的原则——对白钰再次破例——这样做,真的一点都不值得!而这样的不值,又让她更加愤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