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脉下风消雪冷。
不过须臾片刻,昆仑山脚下两人对剑的地方已经不见了寒冬积雪之景,所过之处,步步剑痕,剑痕中剑气凌厉,直叫人心惊胆战!
怜星手中的冰渊剑上早已被“冬雪”带来的寒霜所覆盖,蚀骨的寒冰一路沿着剑刃蜿蜒而去直到覆盖住怜星握剑的手,而嵇晴雪此时也好不到哪去。
她略低头看了一眼,桃枝上开出的第一朵桃花已经颓败凋零,褐色的树枝尖端更像是枯萎了一样,败退一节。
她握着桃枝的指尖也稀稀落落的往下滴着血,那血沁在她脚下覆盖着的白雪上,正似开在雪里傲然不败的红梅。
怜星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同样也是肉眼可见的青紫冻斑,严重的地方肌肤更是已经被寒气入体直达骨髓深处,失去了知觉。
他的指尖上布满了除也除不干净的薄霜,整个握剑的手青紫相交,不见之前健康红润的颜色,而是透着苍白的沉沉死气,骇人可怖!
只是他对自己身上的糟糕的状况毫无反应,似是察觉不到疼痛般,用那只已经濒临崩溃的右手稳稳握紧冰渊剑,剑尖对着嵇晴雪,语气淡漠,“桃花谷四时剑法,我已领教其三。”
“剩下的,便只有夏景了,凛冬已至,酷夏何在?”
“早先我便听闻桃花谷四时剑法中,夏景乃是暴烈的杀人之剑,堪比天元宗剑阁三式和万剑一宗十一剑式,你既要与我搏命,又为何要唯独捏着夏景不放?”
此时两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实力又在伯仲之间,若是继续拼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之局。
嵇晴雪握着桃枝的手一顿。
她抬眸看向了眼前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年。
他的赤瞳乍一看十分妖冶冷艳,带着几分蛊惑,但那双阴柔的眸底深处,却是沉寂已久,压得人仅是看一眼便感到要喘不过气来的寒冷冰川。
她来之前,其实先去了摘星阁一趟,问裴诗衣要了段洵的过去。
虽然千年前的事如今只剩下零星一点的只言片语,但嵇晴雪还是不难想象出当时段洵与怜星的绝望与痛苦。
失去了挚爱的人,一生都在被背叛被欺骗被利用,换了谁,不疯都难。
裴诗衣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主,见嵇晴雪要违抗桃花谷戒律,非但不阻止,还有闲心问她。
“你是怎样看待段洵这个人的?”
嵇晴雪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她说
世道本就不公,天地自古难容。不甘愤恨自堕魔道怨人间,宁成十殿阎罗不成仙。
裴诗衣觉得有趣,便又问她,“那若换成是你,又会如何做?”
嵇晴雪想也不想,干脆答道,“欺我者,叛我者,辱我者,皆是平生浮云,过往便是云烟,生死有命,人终有一死,便是大罗神仙又如何能逃?命数更是有别,天若执意要我自甘堕落,我又怎能轻易遂了它的愿。”
“若是换成我,成什么十殿阎罗,我偏要成他天上仙。”
现在想想这番回答也有几分猖狂可笑,但这何尝不是她内心最直白的表达?
她平日里看着温和似水,但骨子里何尝又不是跟秦漓与晋子煜一般叛逆,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走到一起。
可嵇晴雪终究又和段洵与怜星不一样。
她所在意的人,绝不会放任她走向绝望的深渊。
心思流转间,嵇晴雪眼眸微动,她执着桃枝,微微笑了笑,轻轻开口,“冰渊剑主若是想见夏景,我与你搏命,自然是该满足你的。”
“只是有一事,我有些不解。”
怜星抬眸看她,没有说话。
嵇晴雪顿了下,问道,“你是半妖,为何要为段洵卖命?”
段洵的事她也只是知道冰山一角,过多的纠葛复杂,她并不清楚。
因此她并不知道,怜星与段洵心爱的女子,其实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亲姐弟。
怜星垂下眼眸,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一开口,语气也是清清淡淡的,只是在陈述着事实,“昔年昆仑夺走的,是我姐姐。”
“她爱段洵,段洵也同样深爱着她,给了她这世上最温暖的温柔与依靠,于我来说,单是这一点,便足够我为他搏命。”
“你有你的原则与底线,我同样也有我的原则与底线,段洵想灭世,我便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
这许是怜星说过的最多的一段话。
他心里也隐隐感到这一战已经变成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局面,两人坚守着心中的底线,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会让步。
嵇晴雪看着他,眸色动容,脸上带了尊敬与认真,她重新握住了桃枝,昆仑终年的寒风乍变,隐有暖意袭来。
怜星感到空气中的变化,握剑的手一紧,眼中同样带上了尊重与认真,接着他剑势陡然一变,其中狠意竟是比嵇晴雪先前的“冬雪”更寒更冰!
嵇晴雪不避不躲,她执桃枝,一字一顿,缓慢而坚定的开口,“终景,夏至凋零。”
她话落,不应存在于人间的凄厉景象从她执着的桃枝中,如同天灾般骤然被释放出来!
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眨眼间,凝霜似冬的空气便如烈日流火般灼热,其势焚烧天地万物的蓬勃生机!
怜星从未见过这般可怕的灵气,似是要将身的力气都抽空用尽般孤注一掷,更未见过如此威力可怕的招式。
简直像是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一样。
都说昔日桃花谷师祖临江仙是个再温柔不过的女子,她所创下的桃花谷四时剑法中,居然还藏着这般毒辣骇人,仿佛要吞灭世间一切生,灭尽世间一切存的杀意吗?
怜星手中的冰渊剑根本无法抵挡这气势浩然的天火,剑刃在一片猩红的火光中快速碎裂成了斑驳,他看到了自己的终局,却并不退避,而是执着断裂的冰渊剑,用尽力直面迎上嵇晴雪同样用尽力的一剑。
毁天灭地般的大火吞噬了怜星,他清冷的眼中渐渐失去光彩,握着断剑的手鲜血淋漓,面色却依旧冷觉坚定,没有丝毫惊恐慌乱和对死的畏惧退缩。
他抬眸正视着嵇晴雪,声音似从空中飘来。
“是你赢了。”
而后身影慢慢消失在漫天的火光中,冰渊剑的断刃发出不屈的铮鸣,接着,在怜星彻底消失的瞬间,冰渊剑
彻底碎了。
若是此时还有人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一定会大惊失色。
不只是为了这骇然的一式,也不只是为了怜星的消失。
更是因为此时的嵇晴雪!
只见她此时面无血色,一头青黑的乌发自根部如雪般尽数变白垂落下来,如落了一地的雪,白的灼烧人眼。
她眼中更是无光,面色平静而冷淡,甚至还维持着执那一式的手势。
大火退去。
嵇晴雪眼睫微动,一动不动,仰天倒了下去。
直到自昆仑山顶终年飘雪的黑沉天空上出现了一抹微光,白日将现,她才稍稍有了反应,嘴唇微微蠕动一瞬,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却吐字清晰,带着某种执拗的坚持。
“终不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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