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
最近不知为何总是能感觉到一股诡异的不安,倒不是罗二塘愈发主动却始终不捅破窗户纸的状态。只是直觉告诉自己,有一道幽暗且怨恨的视线紧紧的锁定了我。
我颇为怀疑这事与罗二塘多少有些关系,因此并没有拒绝给罗二塘作为书童在诗画会上磨墨的事,不过说实话这种事相当麻烦呢。
某晚,我熄灯之后很诡异的整个庭院统统安静下来。这种安静相当诡异,平常会有仆从来回走动或是打更的人发出各种声响,我因此警惕起来。
俗话说,反常,必有妖。虽说并没有妖魔鬼怪,但一定有人为作祟。可我刚有这样的想法时,意识却在一点一滴的消失殆尽。
蓦地,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确信自己是被冷醒的——睁眼,一群肥肠脑满的男子眼底显露出令人厌恶的污秽神色,他们凑在一起将我层层围住,交头接耳在说些什么。
我下意识低头,果然发现自己手脚被绑,嘴也被封住。心咯噔一声,这已经不仅仅是害怕与疑惑来形容的状态了,瞬间料到恐怕是绑架勒索!
我自问自己普通的官二代,家父以清廉为任,从不收贿赂,因此两袖清风,除家中支出再无余钱,虽然并不是学堂上认真听先生念叨的好学生,但好歹也并没有四处惹祸留下什么把柄仇家之类的……可这种只有说书里才有的绑架戏码会出现在我身上?
等等等等,其中一个大叔向我走过来了是怎么回事?他们身上并没有带武器,而且我也不是富二代啊没什么绑票的价值。
“不错。”恶心的糙胡子大叔捏着我的下巴,满口黄牙喷出恶心的口臭,我蹙眉的同时,那混蛋竟然伸出舌头直接在我眼睑处舔了一下!
“这双眼睛真是不错啊你这家伙真会挑啊。”身后另一个肥肠脑满的大叔笑起来在脸上堆出一团肉,“真是期待这样的眼神在完事后是怎么个样呢。”
“是啊。”猛地,面前的糙胡子大叔凑近我的视线,声线沙哑说道的同时双手粗暴的扯开他的皮带。
我在瞬间瞪大双瞳,愕然发现自己掉进的是个无底深渊。接下来的事我已经全数忘记,更不如说是逼迫自己去忘记。
但唯一无法忘记的,是当我麻木的被犹如完好无缺的送回家中时后听到那两人交谈中有一个苏一这两个字。
心下咯噔,这不正是之前试图接近我的表兄么?我总算是知道,这是的确是和罗二塘有关了。也知道,这阵子以来那股怨恨的视线来自何方,出自何意。
尽管知道这事情罗二塘完全不知情,可当他盯着一双担忧的眼神来关心我时,我却仍旧忍不住对他发火。就算事后后悔也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我变成这样已经不值得罗二塘喜欢了。因此当我即将转校时,罗二塘跑过来仍旧担惊受怕的问我原因时,故意冷漠以对。
我想这样就好,可依旧怀念罗二塘那副仿佛随时都在小心翼翼对待的眼神,侧身回首时,却不见人影。
我一想,对啊,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罗二塘,你总是落荒而逃,叫我怎么能看见你呢?
对不起,罗二塘,还有,再见了。
苏一
我终于逼走了苏源,但不出所料,事后罗二塘不仅为苏源失魂落魄,且在他的视线之中,仍然没有我的位置。
直到再一次家宴那晚,罗二塘第一次醉得不成人型,我拉着他的手臂问:“罗二塘,你还喜欢苏源么?”
罗二塘惨淡一笑,原本苍白的皮肤因醉酒绯红,但我却觉得当时的罗二塘面如死灰——确切的说,是他的眼神毁了。他的眼神,已经不再像老鼠偷油般清澈。
他说:“苏一,你听着,趁早放弃这畸形的恋情。我和你,根本没有结果。”
我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放弃了说出那句你同苏源不也一样是收人唾弃的恋情的话来,那真是太无耻了,我不想自己在罗二塘的印象里再差了。
很久之后,我都没有告诉罗二塘,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纯粹的让那些断袖大叔们吓吓苏源。且为了以防万一,从头到尾我都寸步不离苏源,所以苏源并没有受实质上的伤害,顶多证明他精神力太弱了,这样的弱鸡,怎么配得上罗二塘的青睐呢?
不过这不是太可笑了么?苏源那家伙,说到底也只是罗二塘人生过之一。不久之后,罗二塘便再次开始拼命的喜欢上另一人。
他总是这样,让人分不清他究竟对谁才是真心,对谁才是无情。
罗二塘
其实我早知道自己将心放在哪里,以至于胸腔中那虚无的空洞无法区分真情与假意。但当苏一一次次独自在大厅昏暗的灯光下等着我回来,疲惫却意外惊喜的粲然一笑:“罗表兄,你回来了。”
顿时,我深知自己微微颤动的不仅仅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还有我那自欺欺人已久的心。
我总是愣在门口不知道作何反应,苏一温吞吞的走过来,帮我宽衣解带,起身见我一副傻愣的模样欲言又止迅速回头。
我看着那落寞的背影,忽然觉得周遭的空气意外的冰冷,昏暗的灯光下我深知看不清脚下的路。蓦地,苏一转身张手环抱住我,贴着我耳语,语气无奈又宠溺,他说:“罗二塘,你总是这样。”
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对苏一诉说情意。
——清缘听完小糖将的故事险些惊得沉不住气,几次想要打断询问细节。难道是他跟不上世间变化了?怎么凡人一个个都舍弃了繁衍后代的任务,都开始投向同性的怀抱?当然了,清缘自然是对性别相同有异议,毕竟很多精怪妖魔再遇见伴侣之前都是无性,再加上他们随意变换的能力,男女性别根本不是问题。
可是凡人不是最在意这些了么?
小糖喝完了一壶茶水,猫舌头有些发麻的舔了舔鼻头,清缘以为小糖还口渴,急忙把自己的茶杯推到小糖边上,道:“可你还是没有说你二哥怎么死的啊?”
“故事到此已经结束了。”小糖轻巧落地,从床上下来,扭头回望着清缘,墨绿的猫瞳似乎散发出幽森的光来,她道,“苏一根本不是什么表弟,他是母亲的私生子。”略一顿,猫形虽瞧不出表情,语气中倒是充满了不屑,“他对二哥爱而不得,在那一晚便杀了二哥,取而代之了。”
清缘一怔,脱口而出:“你们凡人真狠……”
小糖一瞪:“苏一可不是什么半妖,他是母亲和同族所生,真正的猫妖。”转而猫瞳暗淡了下去,“不似我和二哥这般的残次品。”
清缘恍然大悟,明白了罗三塘为何放弃对母亲的执着了。合着他是早知道自己母亲背叛了父亲,最终舍弃了他们选择了妖族,因此步下这个局?不过人妖殊途,最惨的始终是凡人,往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清缘还是不懂,猫妖为了能同凡人厮守,连同苍纹殿下的交易都愿意同意,怎么会没过多久就红杏出墙呢?
不,这都不是他应该在意的,清缘道:“那你到底想怎样,复活你二哥?”清缘一脸嫌弃麻烦的摇头摆手,“这我可太亏了。”心想着怎么一个个都想让人死而复生,他家一位苍纹殿下为了复活旧情人奔走好几百年了不还是一无所获么?原本复活凡人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肉身可以代替,可魂魄已经不再是那个魂魄了,要来何用?
清缘叹息,怎么这样简单的道理苍纹殿下就看不明白呢?
“当然不是。”小糖道,“我想要杀的人同大哥一直都是一样的。”
清缘懵了,但还是赶紧拒绝:“凡人的帝王斗争我们可不参与。”
小糖懒散得舔了舔爪子,梳理毛发,道:“大皇子可不是什么凡人,他便是我母亲的私生子,苏一。”冷哼一声,“当初他便一直伪装成大皇子的模样企图将整个国家收入他猫族之下,可惜早被我发现了,可身为半妖的我太弱了,还被他控制,成为他掩人耳目的好帮手。”小糖愈发愤怒,弓背有些炸毛,“我恨母亲,我恨她答应了同父亲厮守却也应了家族的联姻,我恨她想要两全其美,我恨她谁也不想伤害却同时伤害了我们,我恨她,我为何要救她?——”转而回首猫瞳收缩,恶狠狠却凄凉地盯着清缘道,“我恨不得她就这般受尽折磨而亡,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清缘打了个寒噤,没想到半妖还能显露出如此杀气来。
小糖却不打算停,自言自语道:“母亲害了父亲一生,心甘情愿的宠了她一生,还让父亲养她生的妖孽!”双眼微眯,“而她生的妖孽呢?哈!害了我二哥!全天下再没有任何一人能像二哥一般与我一样了,我再没有亲人了!”说着猫耳耷拉,尾巴紧紧裹在怀里,整个身子蜷缩在地上,声线逐渐变弱,“……大哥也没有了,兄妹三人,说好永远在一起的,如今只剩下我孤苦一人了。”
语毕,双眼沉沉阖上,清缘这才从床沿上下来,走过去将瘫软无自知的小糖抱在怀里,头颅变换成饕餮原形模样,猛地一口吞了下去,而后又变回人形,淡然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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