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染衣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会成为如今这般模样,他的确是属于精怪妖魔那边的了,他已经不会再入六道轮回了。他会带着永生的孤寂,活下去。
方染衣告别了朝风,独自一人走在夜色中,仿佛之前的自己,没有尽头却也只有这样坚持下去。恐怕经年之后,他都会忘记自己为何而奔走。
“纹纹……”蓦地,方染衣停下步来,垂眸,下意识念出了脑海中一直盘旋的名字,悲伤溢满眼眶,瞬间便眩晕过去。
眼前一黑,方染衣似乎进入了梦境。
梦里,他瞧见了自己,一身白衣,衣袂蹁跹,负手而立,泛舟而来。
如同遇见朝风,他停留于江南荷塘边上,遇见了苍纹,那个他心中火红绯衣的倩影,盈盈绕绕不去,他心中的朱砂痣。
当作为一个旁观者时的方染衣,瞧见当时的苍纹的确任性异常,顽石般却令人移不开眼。方染衣想,他的确是深爱这个女孩的,她值得自己牵挂这么多年,折腾出这般模样来。
方染衣并不知自己只是苍纹中了东华帝君锁情针下的一个情劫轮回道具,此缘已了,便再无瓜葛。或许这也是东华帝君在责怪身边人都自己这样评判与苍纹之间的爱而不得罢。
这一世也毫无例外,苍纹亲手了结了方染衣的性命,原因很简单,不过是苍纹作为精怪转世一时入魔失去控制,错手而杀。可这真的只是错手还是暗中有人安排呢?方染衣想起东华帝君醋坛子打翻的模样,慢悠悠地生出一声冷笑:“可笑至极!”
原本这也只是苍纹轮回之一,连东华帝君也没再关注过,可他不知道,方染衣爱苍纹早已深入骨髓。当年的方染衣只是一介书生,除了平日里去学堂教学,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有句话说得好,平日温柔至极的人,认真起来才恐怖如斯。
方染衣瞧着自己因失血过多而开始泛白的脸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右手艰难的握着将锋锐利爪刺穿自己胸口的苍纹,气若游丝:“纹纹,别哭了。”
苍纹依旧一袭绯衣,将方染衣的视野渲染,分不清血迹和绯衣,依旧失去神志的脸上布满红色妖斑,猩红的眼眶却不断溢出眼泪,吧嗒吧嗒一声一声砸在被按倒在地的方染衣眼睑上。
“纹纹,我一定、一定回去寻你,等我。”话语间,方染衣竭尽全力伸手为苍纹拂去泪水,眼皮沉沉合上,眩晕异常。
耳畔却隐隐响起苍纹的呼喊:“染衣……方染衣!”凄切且恐惧,“方染衣!”
原本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了,方染衣也是这么想的,旁观者的他果然亲眼瞧见这一幕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当然了,他是指哭泣中的苍纹,时隔多年,心中化不开的悲伤亲眼所见愈发悲恸。
也许是因为妖魔化尚未全退,苍纹竟在方染衣倒下的一瞬间灵魂出窍追随方染衣的魂魄一同前往冥界,试图强行带回。
当然了,事情远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当苍纹追赶到冥界之时,方染衣已然走过了三生石,忘却了前尘往事,来到了奈何桥头,手里刚接过孟婆递上的汤药。
“啪”地一声,苍纹赶过来直接将碗打碎在地,双眼通红,委屈又愧疚地望着满脸茫然的方染衣:“方染衣,你不可以离开我!”
见此,孟婆是不敢插手的。身为轮回转世的旁观者,自然是清楚苍纹的来历,默不作声的打算就此放过。堂堂苍纹殿下光临,就算是放走一个魂魄那又如何,只要别再将冥界搅得天翻地覆就可以报喜不报忧了。
方染衣失笑,有礼退后一步,轻言细语仿佛昨日在旁耳语:“这位姑娘,我不是你的方染衣,以前或许是,可现在不再是了。”
语毕,苍纹愣怔,双眼错愕,瞳孔收缩。她万万没想到方染衣会这样回答,只要方染衣点头,哪怕千难万险,苍纹也决心杀出一条血路将方染衣带出冥界,超脱轮回之苦。
还未等苍纹作何反应,方染衣便重新结果孟婆手里准备给其他魂魄的汤药,孟婆便被苍纹狠狠瞪了一眼,拿着汤勺的手差点抖落——孟婆心里苦,她只是一打杂的,不能这样被针对。
又是“啪”地一声,苍纹将碗打翻在地,固执地与方染衣对峙,却始终不肯服软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苍纹其实也十分害怕,害怕见着方染衣对自己绝情的模样,可见着如往昔一般温柔的方染衣,不知为何却充满了陌生与恐惧感。
方染衣似乎失去了耐心,蹙眉,想要发脾气,可瞧着苍纹委屈得即将掉眼泪的模样又奇妙的忍住了,略略叹了口气:“姑娘,生死轮回,你已然超脱不了,为何会想要来渡我?”
苍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方染衣狠心打断:“更何况,我根本不需要你渡我。”
语毕,还未等苍纹反应过来,方染衣纵身跳入忘川河。原本绿幽幽平静异常的河面猛地生出怨灵,挣扎着、呼喊着,试图将方染衣一步步拖入其中,永世不得翻身。
“方染衣!”苍纹下意识也要冲进忘川河中,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束缚住——东华帝君满脸阴沉的瞧着苍纹哭喊,“方染衣!方染衣,快抓住我的手!”
方染衣面对怨灵的束缚毫无挣扎,缓慢的绽放出笑颜:“纹纹,送你的花。”
话语间,一株殷红的曼珠沙华从忘川河中飘飘荡荡落在苍纹面前,方染衣彻底沦为忘川河中无数怨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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