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村庄里早已熄了灯,唯独最里面的破败小屋里,柔柔弱弱的油灯仍坚持不懈的为晚归的安生照亮方向。
安生早已收回了心神,反正明日里再去就好了,就算女鬼离去,其实没什么不是么?他安生,又究竟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吱呀”一声,安生打开破屋门,猛地被正面重来的人影狠狠抱住——应该是说一位比安生还要矮小的少女直接挂在安生瘦弱的身上。
安生熟门熟路的搂住红衣少女的腰,稳步如山地走进屋,坐在床沿边上。
少女这才抬起头,一双墨绿瞳孔直直等着眉眼淡然的安生,小鹿般的眼神,语气却媚骨如丝,她说:“你爱我么?”
安生即答:“爱。”
红衣少女送了束缚,站起来背对着安生,蹦跳着推开门离去,很快消失在浓浓夜色中。唯独留下一如既往的话,她说:“骗子。”
安生刚开始也觉得头疼,家里莫名其妙跑来一位红衣少女,分明是孩童模样,说的话却老练得让人觉得是妖魔。而且每晚等安生回家后都只问同一个问题,问完不相信就跑,似乎定要问道安生说实话才甘心。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如今已经有三年了吧。啊,恰好是爷爷死后一年的时候吧,那个红衣少女来的时间。
不过安生现在已经处之泰然了,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撒谎,可当他瞧见红衣少女时就是忍不住说那个字。
爱说得久了,就连安生自己都相信自己是真爱上那个神秘的红衣少女,然而少女总是明眼人,一眼便瞧了出来,说安生是骗子。
安生想,或许自己担心自己说了实话,少女就不会来了吧。真是可笑,他安生怎么不忍寂寞呢?安生,究竟哪里安生了?
思虑间,安生已经洗漱完毕上床准备歇息了——啊,不过果然什么也没吃好饿,然而家里并没有条件让安生有一日三餐的用度,因为他必须去学堂。
安生阖了眼,心平气和地吹灯入睡。
夜已深,万籁俱静,妖魔百鬼嬉笑着准备轰然而出。
后山,雪白梨花雨肆无忌惮的随风在幽冷的月光下旋转,凄冷美艳。
仍旧一袭白衣的女子仿佛快要与梨树融为一体,眉眼一抬,夜风将黑发吹拂,遮挡女子淡漠的浅灰瞳。
“噌”地一声,梨树下出现人影,是白日里的瘦弱少年,安生。
只是态度大变,略痞气地跳到梨树边,正对着白衣女子,粲然一笑,爽朗道:“苍纹殿下,好久不见。”
听闻,苍纹这才收回长远的眼,低头,如霜的面容散开一道笑痕,她说:“让我好找啊,饕餮。”话语间,纵身一跃跳下树来拍拍安生的肩膀,“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安生笑着摇头,叮嘱苍纹:“你小心点,重伤未愈,就不要轻易现身。”见苍纹要反驳,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怪物卯足了劲上碧落下黄泉的找你,就差把天掀开了!”
苍纹头疼,侧身就打算离开,又听见安生语气转了个千转百合,低吟沉气:“现在我还不能跟你走,抱歉,殿下。”
苍纹回头,瞧见安生垂头丧气的模样又想起白日里瞧见的小屁孩儿,原本落寞的心情突然明朗,拍拍安生的肩,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你我都懂的,撒开手玩儿去吧,我去找我徒弟玩儿去了。”
“诶?”安生觉得不对劲,急急拉住苍纹道,“等等你居然还收徒弟了?哪个傻得没药救了?等等你来真的?你可是飘渺仙人的唯一女弟子,东华帝君的师妹,花神的师姐,天下人唾弃的怪物,谁有资格做你徒弟?”
“……”苍纹黑了张脸不知该说什么,沉了声拍安生不正经的头,“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混蛋!”紧接着开始得意,“我不仅收了徒弟,我还收了俩,他俩是姐弟来着。”
“噢——”安生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原来是无依无靠的小屁孩儿。”
苍纹觉得果然饕餮不仅好吃还啰嗦,简直是把吃的都吐了出来,转身就消失离去了。
安生却渐渐收了情绪,觉得故人仍旧是原来的性情再好不过,即便天下人都和她作对,他也相信那个笨蛋不会做什么丧心病狂的恶事。
安生松口气,望着圆月,决定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如今他和苍纹一同经历三界大战重伤未愈,他却只能困于凡人的身体内,还必须经历凡人的一生才算了结。
既如此,那就快让肉身死掉好了。
安生点点头,转瞬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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