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往复,我几乎日日要攀一次千乘崖,时日过去,竟然渐渐身健足轻,灵力也日渐充沛,攀崖也越上越快。半年之后,我已能顿地而起,中间七八次借力便可直达崖顶,而应付崖顶的狌狌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一日下来,时常有所收获。又过半年,我感觉自己的修为大是精进,攀山涉水如履平地,与千乘崖顶的狌狌也是不打不相识,成了一起嬉闹的伙伴。
这一日,自千乘崖摘了棪果来到虞渊,天色尚早,仲闵如很多时候一样,沐浴着正午的阳光坐在虞渊边垂钓,用的自然还是那杆无钩无线的紫竹钓竿,其实我很不能理解这种休闲活动的乐趣为何。
我慢步行至他身旁,选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从怀中掏出今日采摘的棪果放在草地上。
“我以为你会回来得更早一些。”仲闵的眼睛虽不好使,却总能立即知道是我。
我拣了一颗棪果放进嘴里,一面咀嚼,一面含糊道“陪阿大它们耍了一会,所以晚了。”
“阿大?”仲闵微微侧头过来。
“哦,是我帮千乘崖顶那几只狌狌取的名字。”我掰着指头,“阿大、阿二、阿三、阿四,依照它们的个头取的,有个名字方便识记。”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侧回首继续维持着他之前的姿势,如镜的水面映出他清俊的面容。
我略一踌躇,往他身边挪近了些,探头盯住水中他的倒影,好奇地问“师父,您每日在此枯坐不觉得无聊吗?”
仲闵道“是挺无聊,所以我才会收你为徒,有个人在此陪着我一起无聊,我心里才会平衡一些。”他的唇角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徐缓却并无玩笑意味,以至于我分不清他此话是出自真心还是戏言。
我一时愣在那里,半晌才眨了眨眼,道“您此话当真?”
仲闵轻笑出声,话说得模棱两可“人之所言向来真假难辨,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问人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的心。”
我将他的话反复琢磨了很久,仍是不明所以,“我不明白,您能说清楚些吗?”
仲闵摇了摇头,不再复言。
装深沉!我朝着他扮了个鬼脸,兀自躺倒在草地上,背脊触地柔软舒适,我伸了个懒腰刚想打盹,忽听仲闵问“你最近很清闲是么?”
不等我回答,仲闵继续道“明日开始我要在承天塔闭关一段时间,你往后摘了棪果顺便替我送至承天塔的最上层,直到我出关为止。”
我为难道“承天塔是禁地,我随便出入怕是不妥。”
仲闵笑着打趣“你未经许可便擅入虞渊,彼时尚且无所顾忌,这会儿得了我的同意,怎反倒谨慎起来?”
想起与他初次见面的情形,我脸上不禁一烫,撇了撇嘴,偏着脑袋望向悬浮半空的承天塔,塔高百丈有余,足足九十九层,若换做从前,我必叫苦连天,但经过千乘崖的历练,这承天塔也就视作等闲了。
“包在我身上。”我踌躇志满,当即就拍着胸脯应下了差事。
事实证明,倘若对一件事抱有过分盲目的自信,那必定是要在不远的将来栽跟头的,而仅仅一天之后,我就在承天塔栽了大跟头。我先前认为承天塔的高度纵然在世间诸塔中绝无仅有,但与千乘崖的高度相差无几,以我如今的修为理应不在话下。可万万没想到,攀崖和登塔完全是两码事,承天塔中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初初进入便感觉全身立刻被灌了铅一般,异常沉重,而且每上一层,施加在身体上的沉重感便多一重,我一口气登了五层已经大汗淋漓,血脉喷张。想更上一层,可那股莫名的重力却已压得我喘不过气,连站直都已很是勉强,再迈不动脚步。
我两手支膝,强撑了一会,可重力源源不绝地自头顶压下,正有些支撑不住,忽有仲闵的声音自塔顶悠悠传来,入耳清晰,犹在耳边“阿璃,你听好了,承天塔乃世间重力至盛之所,越往上去,重力越强,寻常人过不了五层便会被重力压得血脉爆裂而亡。你若要继续登塔,须以《皇极经》中的炼气化神之术不断凝炼自身内在的精气,将其转化成灵力去与重力抗衡。不过,此举十分消耗体力,若是半途支撑不住,一定要即刻折返,切不可心急。”
我依仲闵之言去做,身体果然渐感轻松,脚步也不似刚才沉重,如此又登了五层,每一层用以抵抗重力所消耗的灵力都要比上一层所消耗的多得多,勉强撑到第十层,灵力已将耗尽,只得原路折返。刚出承天塔,我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只觉得气喘吁吁,全身像散了架般酸痛。想吃颗棪果恢复体力,不想怀中的棪果早在重力的作用下被压成了果酱。
我不禁长叹一声,早知如此艰难,我昨日便不该答应得那么爽快,如今想反悔却已来不及了。我这人就是如此,既已应下的差事,便一定会完成。
第一次登承天塔后,我歇了好几日才缓过劲来,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此后,我每次登塔时都会以灵力护住怀中的棪果,防止再被重力压坏,以便我在登塔之后迅速恢复体力。如此寒来暑往,不觉一年如风而逝,这期间,我虽坚持每日登塔,但进度并不理想,如今卯足全力也只能登到第十五层。不过,相比一年之前,我的修为似又大幅精进了,身体也如脱胎换骨,神爽体健,平日里行走奔跳,步履轻疾,不扬微尘。说也奇怪,中皇城的很多初阶术法我以前从未修习过,而如今只需稍记要诀便能信手拈来,这或许是因为我登塔其间经常修习炼气化神之术的缘故,所谓熟能生巧。炼气化神之术是《皇极经》中最重要的法门之一,而《皇极经》也是中皇城绝大多数术法的根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