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春华打算说出自己的故事了，卫晨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抓过一个抱枕，让自己的姿势更加舒服一些。
    春华正要开口，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来到一边的书柜，从上面拿出一本书。
    那是一本黑红白封面的书，书面只有一把椅子，两个大字在书的右下角——等待。
    拿起这本书，春华轻轻在上面抚摸着，然后，她翻开书页，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一张泛黄的照片。
    “你先看看这个！”
    春华将照片递给卫晨。
    卫晨好奇的接过来，看向照片中的人。
    不由得，卫晨一愣。
    “这个是……”
    “这是我年轻时的照片，和我的丈夫拍的！”
    春华笑着，重新坐在沙发上。
    照片中，是一男一女坐在一起。
    两人身上，还穿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服装。男人一身工农服，带着帽子，女人则是碎花布衫，梳着两条大辫子。
    女人，就是春华，与现在一般无二。男人，却与阿飞一模一样。
    卫晨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翻过来，看到后面有一行小字。
    1973年6月3日照于解放照相馆。
    这是快50年前的照片了，阿飞怎么会出现在照片中？
    似乎是瞧出了卫晨的疑问，春华在旁开口解释道：
    “照片中的人，不是阿飞，是我的丈夫。那一年，他特意带我去补拍了一张结婚照。也是在那一年，他在上班时，不小心掉进了机器，被扭断了脖子，死了。”
    春华淡淡地开口，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不过，她却将卫晨手中的照片拿了回去，轻轻地抚摸着。
    “我一个人将孩子们拉扯大，看着他们长大成家，看着他们生儿育女，我知道，我的时候到了，我该去找我的老伴儿了。
    可是，我见到了阿飞，他与我丈夫长得一模一样。我想，可能是我的丈夫回来看我了，他一定是觉得我太孤单了，所以，他回来了。
    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可是，我也明白，我一个老太婆，不可能跟人家小年轻在一起。我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我就死了。”
    卫晨皱眉，从春华口中所言，可以推断的出，那时候，自己的哥哥应该还没有失踪，丁大娘也还没死。那时候，阿飞应该是来要账的，所以，丁大娘看到了他。
    “我死了之后，整天浑浑噩噩，地府每天都会召唤我下去报道，可是，我却不想走，我想再见一见那个与我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会经常去你哥那里，就是希望能遇到那个小伙子。
    后来，你哥失踪了，那个小伙子也没再出现过。然后，你就来了。”
    春华看着卫晨，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卫晨这才记起来，春华第一次看到自己时，还管自己要过12块钱的卫生费。
    “再然后，我没有想到，那个年轻人竟然主动找上了门，要租下我家。我当然高兴，立刻就将房子租给了他。每天，我都看着他入睡，看着他起床，看着他的一切。
    渐渐地，我有些不满足与此了，我就想了个办法，去接近他。
    一切，都很顺利，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为了让他不至于厌恶我，我变回了年轻的模样，变回了他走的那一年的模样。
    小卫啊，你为什么要来呢？其实，我知道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我也并不打算伤害他。我只是想要和他再过上几天的平稳日子，然后……然后我就下去报道了。
    这就是一场梦，一场美丽的梦。也是时候该醒了！”
    春华摩擦着照片，脸上表情说不出的温柔与恬静。
    卫晨沉默了下来，他感觉不到春华的恶意，她应该没有撒谎。
    “丁大娘，我觉得，你一直都做错了。”
    卫晨的称呼变了，由“春华”变成了“丁大娘”。
    丁春华抬起头，茫然不解地看着卫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答，你只是把阿飞当作了您丈夫的替代品，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你满足您早年丧偶的悲哀和痛苦，你觉得，这不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吗？”
    “我……我只是……”
    “还有，你明知道你们在一起，他的身体会日渐虚弱，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有意外发生，到时候，如果你摊上了人命官司，那么，你应该明白，下面等待你的会是什么！”
    “我……我……”
    “逝者已矣，不管阿飞是真的和你的丈夫长得像，还是说，他就是你丈夫的转世，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沉浸在过去回忆里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你觉得呢？”
    “我……”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你不觉得，对于什么都不了解的阿飞而言，这很不公平吗？”
    丁春华沉默了，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就在沉默之中，卧室里忽然发出了咔嗒一声脆响。
    卫晨与丁春华都是一愣，转头向卧室的方向看去。
    卧室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有人跳上床发出砰的一声。
    卫晨与丁春华脸色大变，一起跑向卧室。
    卧室里，阿飞仍旧躺在床上，毯子，被他盖住了脑袋，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他在装睡，虽然他极力想要表现的正常自然，可是，从他不断颤抖地身体就能看得出来，他什么都听到了。
    丁春华盯着阿飞看了好半晌，犹豫了一下，她走到床边，坐下。
    手掌抬起，
    犹豫了好半晌，
    轻轻按在了阿飞的身上。
    阿飞颤抖的更加剧烈，甚至于都能听到他上下牙齿摩擦发出的嘎吱声。
    “对不起，阿飞，或许，我真的伤害到了你。”
    丁春华轻轻拍了拍阿飞的身体，然后起身，表情有些痛苦与悲伤地盯着床上的阿飞。
    床上，
    阿飞背对着她，
    盖着毯子。
    一张毯子，
    隔绝了两个世界。
    “对不起，阿飞，我要走了。谢谢你，给了我一段美好的回忆，也谢谢你，陪了我这么长时间。
    我不在了后，记得，每天早上要吃早饭，要吃一个鸡蛋，你的胃不好，多喝粥，少吃辣。
    晚上，记得盖被子，过两天天气更凉了，记得换厚被。被子就在柜子的最上面。
    不要总吃泡面，也不要总去吃那些垃圾食品，自己做的东西，干净卫生，不容易闹肚子。
    衣服，我都给你洗好，叠好了，就在老地方。
    我还给你定了一年的牛奶，记得每天喝。
    我……”
    丁春华说不下去了，她表情悲凉地低垂下了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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