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江酬正好在江氏办公,想着这边结束了和江醒一同回老宅,也算不辜负母亲的叮嘱。
他近来接手江氏的工作日渐加重,一周要占一半时间,来得次数多了,江醒为他批了一间办公室,就在他的隔壁,眼皮子底下也容易看惯。
“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总该长进些。”
江镇业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苍松有劲,虽是年迈,却威严不减。
江醒没说话,只是沉默着,背脊挺得直直的,像是受教训的孩子。
他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是一台视讯笔记本,整个人掩在屏幕后方,只露出半个面孔。
锐利的鹰眸微微下垂,遮住了部分情绪,脸上是难得的不服管教。
江酬是进来邀他一同回家的,映入眼帘的是如此剑拔弩张的现状。
爷爷的教训字字铿锵,而被训斥的人却反常的不妥协。
合上笔记本,江醒眉心的皱褶更深刻了。
江酬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扯着话茬打破沉默:“哥。”
要说惹爷爷生气这事,还是他最在行,江酬望尘莫及。
管自己再怎么上房揭瓦地闹,老爷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他还是小孩子。
江醒不一样,稍有偏移,江镇业就能拿家法伺候,一点不含糊。
上回老爷子生气,是他不肯点头联姻,不过到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还是让了步。
这么些年都相安无事,现在不知道又为了什么吵起来。
江醒见他进来,收起了不小心遗漏的失落,又摆出一副长兄如父的谱。
“找我有事?”
“哦,妈叫我们早些回家。”
江醒微微勾着嘴角,轻而易举戳破了他的小算盘:“是叫你吧。”
江酬心里起了疑虑:“什么要紧事。”
“叫你回去就回去,都是一家人,难不成还能吃了你?”
见他不愿意透露,江酬也不追问了,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不回么。”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忙完了就回。”
男人颔首看着某一处,指尖把玩着手机,旋转一圈又一圈,像是沉思,又像是筹谋。
江家老宅。
穿过庭院,还没进屋子呢,里头的欢声笑语就溢出来了。
是来客人了啊。
江酬敛下疲惫,轻扯出一个客套的笑意,进了屋。
管家走出来迎他,附耳几句,江酬就懂了。
他走到客厅,江母就喊他了。
“回来了啊。”他听话,江母眼角末梢都是开心的,“你赵姨好容易回来A市,正念叨你呢。”
“可不是么,上回见阿酬他还在上初中呢,算算这都多少年了。”
沙发上坐着与江母年纪相仿的两名女士。
刚才管家在耳边说了,其中一位是刚到A市上任的市长夫人。
江酬不熟识,只浅浅打了个照面,与远道而来的客人礼貌问好。
“妈,我上楼换身衣服,阿姨们慢聊。”告辞的理由也是天衣无缝的。
“淑琳,要说我们几个,还是数你福气大啊。”
嫁的好,肚子又争气,两个儿子俱是一表人才,大的稳重,小的俊秀,都是挪不开眼的长相。
江母被闺蜜奉承着,心里乐开了花,嘴里惯性谦虚,叹气着:“要把他的终身大事给办妥了,我这福气才算真的到了。”
“你尽发那没有的愁,怕是你们眼光高,挑不中哪家吧。”
“真是这样就好了,何必巴巴地拜托你们帮忙留意,你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人长大了,主意更大。”
“这人有主意是好事,莫不是有了中意的人?”
想起之前那一茬,江母顿了顿,“是有过,但是都过去了,这回请你们来啊,也是为了这档子事。”
“前些日子不是和徐家的小女儿见了么,怎么?没下文了?”
江母摇了摇头。
“不合眼缘吧,这事总归不能强求,他见过了也没什么后续。我问过他想找什么样的,前两天总算是松了口,列出了些条条框框,你们帮着瞧瞧哪家的女孩合适。”
“说来听听。”
“年纪要找比自己小的,差五岁正好。”
“还要是国外留学的,他也在国外待过,正好有共同语言。”
“如果学的是艺术方面,对女孩子的气质有提升,工作的话,也最好是从事艺术类。”
“门户上没什么要求,只要家底清白正气即可。咱们家从商,对方女孩家里最好从政从文,父母有一方是正要机构就成,最好另一方是个教授头衔,这样家底孕育出来的孩子指定差不到哪里去。”
“他难得考虑这么周全,我想是真的定了心。”
赵姨一听,何止周全,简直过于细致了。
这是量身定做的条条框框吧,大海捞针找这么个人。
“他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按着那个人说的?”
江母怀疑过:“我也是这么猜,脑子里过了几遍也没个合适的人选,这才叫你们帮忙留意。”
另一位夫人倒是一反常态的沉默,半晌后才开口:“你还别说,我好像还真认识这家。”
“怎么说。”江母来了兴致。
“前几天陪我家那位参加同学会,居然遇见了冯教授,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小学同学。”
“是那个妇产科权威冯教授?”
“除了她还能有谁,要说冯教授的号我也是托了几层关系才能要到,才发现这圈子是兜大了。”
“她丈夫好像是……”
“刘森,刘老将军的大儿子,刘家可是当仁不让的举国重臣了,现在在位的也曾师从刘老将军。”
她们聊得热火朝天,江母反而迟疑了。
她知道刘家,不为他们功高盖主,而是另一桩事。
十几年前的暑假,江酬瞒着家里人和同学出去玩,回来直接进了ICU抢救。
这事将家里上下都吓得不轻,一追究才知道,是去了曲市,贪嘴喝了酒才闹成这样。
至于是谁给他喝的,为什么喝的,喝了多少就成这样了,无从而知。
江酬自己都晕晕乎乎的,等清醒了也说不清个所以然。
再问其他人,只说在曲市冯家吃了顿便饭,他身体不适就在人家家里休息,其他同伴都管自己去玩了。
这一问下来,成了一笔糊涂账。
冯家心怀歉意,当年备了厚礼登门致歉,刘家与冯家结亲,明里暗里也说愿意负责到底。
江老爷子顾全大局收了这份歉意,江母其实并不甘心就这么不了了之。
她十月怀胎的骨肉,躺在ICU里生死未明,要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最后江酬大病痊愈,这事才算了结。
只是多年过去,当初的心有余悸还未散尽,一想起来都是后怕。
听闺蜜提到刘家,江母缓了心思,转了几个弯才松了口。
“刘家的女儿?”
“是啊,好像25了,和江酬正好差了五岁。他们家男主政,女主文,也符合你刚才说的。”
“他们有这个意愿么。”江母不确定地问。
按说刘家的家世和做派,也不必走相亲这条道。
“现在的孩子都不急,是做父母的干着急,冯教授好像是有这个想法,至于刘小姐学的什么专业,工作是什么,你要是觉得行我回头去问问。”
“那就……问问吧。”
江母迟疑了还是点了点头,私心里她总觉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若江酬心念的那个人真是刘家的女儿,这缘分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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