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行东南,天气也变得越发凉爽起来,小虎和凤至二人在美酒呈上来之后不久也缓缓行来,不多说,凤至自然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坐到了阿龙的右侧,小虎作为龙虎帮的副帮主,阿龙左侧的位置也是早就留好了的。
暮夏的这个时候,百虫都会从平日里栖身的阴暗角落跑出来,只贪图这半刻的凉爽。蝉鸣虫啼,加上一些夜枭的哭号,时不时又有两只不知名的小鸟站在树梢上面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响,热闹至极,也有趣至极。
龙虎帮总舵里面的下人和丫鬟办事都不算慢,很快便依照着阿龙的吩咐从后院水井中将几瓮美酒给打捞了上来,送到了几人面前。美酒一来,佳肴也就跟着送上来了,宛若流水一般,一盘接着一盘。
江宁郡城地处江南腹地,多河流湖泊,鱼类都是新鲜的,最是清新爽口,加上江南人多年吃鱼而研究出来的独一无二的烹饪鱼类的技法,全天下恐怕也没有多少地方能够找出来可以与之媲美的美味佳肴了。
传闻在汉唐王朝的早几代皇帝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皇帝最爱吃江南的一种鱼,名字叫做九段锦,此鱼身分九彩,看上去就像是一条上好的丝绸,故而得名。鱼头三种颜色,鱼身三种颜色,鱼尾又有三种颜色,据传闻所说,此鱼丰腴鲜美,特别是鱼腩,入口即化,肥而不腻,但是一定要有善于烹饪此鱼的大厨来做才能够彰显其中的美味。
那个皇帝偶然经过江南,吃到了这一条九段锦,自此之后对这道天下至鲜念念不忘。回到九五城之后,特地命人从万里之外的江南带了数条回到京城养殖,希望此鱼可以多多繁殖,继而他便可以有吃不完的九段锦了。
可惜,鱼类认水,特别的此类有灵性的鱼。那几条九段锦被带回九五城之后不久便死在了天下气运汇聚的九五城内,皇帝悲痛不已,甚至为其斋戒三日以作祭奠。
又过了两年,皇帝对那道天下至鲜一直念念不忘,宛如入了魔怔。碰巧江南有一名考上的考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九段锦的故事,不远千里从江南带上来一尾,虽是好鱼,可是长途跋涉,终究死于途中,没有那般美味。皇帝念其一片赤诚之心,也封了一个肥差给他做。
考生见皇帝对九段锦如此痴迷,便献上了一计,说是可以让人从杭州带回来,日夜兼程,水陆两道并行,或许能将九段锦活着带回九五城。
皇帝当即龙颜大悦,第二天便颁布下此令,一时间风云涌动,沿途各州府道专门开辟了一条新的线路来运送九段锦。天不亮就开始下河抓鱼,果不其然,未时方才过了一刻,那九段锦就送进了九五城。
有了鱼却没有大厨可以烹饪,也不是个办法,御膳房里面的御厨一个个拿着这个看起来就奇特无比的鱼,不知道从何下手,面面相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将此鱼分作三段,头做汤,身子最为鲜美,便清蒸,尾巴上面的肉比较紧实,便下重料做了一道红烧鱼尾。
不曾想龙口难调,皇帝一看就皱起了眉头,这与他之前吃过的九段锦完全不一样,再一尝,那鱼头汤苦涩难以下咽,全无半点鲜味,清蒸鱼身一股酸味,还有些腥臭,鱼尾肉质松散,难以入口。
见皇帝吃不到自己喜欢的鱼,那考生便私底下四处寻访,找到了当年给皇帝做鱼的那位厨子,许以重金,将其悄悄带到了九五城。打那之后,皇帝每天便能吃到这道天下至鲜了。
只是为了这一道天下至鲜,又有多少人力物力浪费在九五城到京城的途中,多少百姓为此吃尽了苦头,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过了十多年,大厨因病过世,天下便再也没有一个人懂得做这道九段锦了,在厨子过世之后不久,皇帝也就郁郁而终。
这个故事是在喝了不少酒之后,阮步义和阿龙聊起来江南的风土人情才讲出来的故事,据阮步义自己说,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已经不可考究,有可能就是江南的百姓觉得自家的鱼是天下至鲜,所以便捏造出了这样一个故事来,也许确有其事,不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除了云藏锋和不喝酒的凤至与胡璃之外,其余的人都有一些醉眼惺忪了,阮步义年纪大了,喝得少,不过也是双颊绯红,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这两朵红晕,看起来倒是年轻了一些。
看着桌上东倒西歪的众人,云藏锋苦笑着摇了摇脑袋,又自己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正要送到嘴里,便看见万千仇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拿着一瓮还没有开封过的美酒对他说道:“云少侠,白日里两位兄弟不懂事,给云少侠添堵了,我这个做队长的难辞其咎,在这里给云少侠配个不是,要是看得起我万某人,咱们就干了这坛子酒。”
云藏锋急忙站起身来劝诫道:“万队长,喝酒尽兴就行,酒气伤肝,这件事情我也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咱们就此揭过,如何?”
万千仇闻言将酒坛子放下,狠狠地踹了身边的白面黑熊卫和豹头大汉一人一脚,然后说道:“你看看你们两个做的鸟事,还不赶紧起来给云兄弟赔礼道歉,自罚三杯。”
白面黑熊卫和豹头大汉本身已经喝得不少了,先前龙虎帮的众人敬酒给阮步义都是三人一一给挡下来的,之后又回敬了一圈,眼下酒劲上头,早就已经昏昏沉沉了。
不过队长有令,二人还是不得不听,强撑着站起身来给云藏锋赔了个不是,然后拿起酒坛子就往嘴里倒。
“好,痛快!”云藏锋见状也不得不有些佩服黑熊卫的这几位了,很明显他们都已经喝不下了,但是服从队长的命令已经是身体的一种本能,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力所能及之事,只要是队长下令,那就必须完成。
所以云藏锋也没有再多做劝诫,看得出来黑熊卫这几人虽然都是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汉子,但是平日里很少喝酒,否则也不会四个人还喝不过阿龙和小虎两个人了。
既然他们都如此诚恳,云藏锋也不好驳了别人的面子,当即也拿起另外的一坛子酒,自己“咕咚咕咚”地灌下了肚子。黑熊卫三人喝完,将坛子向边上一扔,便躺在了地上,人事不省了。
看着这几个还如同孩子一般地黑熊卫,阮步义很是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对云藏锋说道:“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倒是让云少侠见笑了,不知道云少侠能否借一步说话?”
阮步义此言一出,云藏锋便知道今晚的正题要来了。不过人家已经给足了他云某人面子,也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云藏锋自然也不会太端着,当即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阮步义带路。
二人散步到了龙虎帮总舵之外,外面是纵横交错的河流和桥梁,随便到了一处都是微微带着湿气的小河风吹拂着二人的面颊,十分舒爽,人的酒意也清醒了几分。
“阮大人单独跟云某出来谈话,就不怕云某仗着有几分蛮力加害于大人吗?”云藏锋有些悻悻然地问道。
“我一个老头子的命又有什么紧要的,如果云少侠喜欢便拿去就好了,人终有一死,死在云少侠的手里,也没有什么不同。”阮步义哈哈笑着回答了云藏锋的话,仿佛一点也没有将云藏锋当做一个对自己的性命有威胁的人。
二人慢慢散步来到了一座小桥上,桥上有几个石墩,上面光滑干净,看样子是专门有人搬到这里来的,甚至最近都还经常在使用。
阮步义年纪大了,不胜体力,便找了一个石墩坐下,慢慢揉搓着自己的膝盖。一边揉一边说道:“那几个孩子本性都不坏,只是从小就待在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训练,性子难免古怪了一些,还望云少侠不要见怪。”
“阮大人说的哪里话,再古怪还能比云某古怪吗?”云藏锋哈哈笑道,“不过,先前几人敬酒道歉的事情,背后少不了阮大人的旁敲侧击吧?”
阮步义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诶,年轻人不懂事,不知道人情世故,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要提点着他们。出门在外,他们保护我的安危,我自然也就要在一些地方帮帮他们的忙了。”
聊到这里,云藏锋也觉得寒暄得差不多了,阮步义要单独找自己聊聊天的目的绝对不是闲话家常这么简单,所以云藏锋脸色突然一冷:“阮大人,别的话就说到这儿吧,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您今天找云某出来谈谈,不仅仅是闲话家常吧?”
“哈哈哈,云少侠果然是快人快语。”阮步义似乎觉得云藏锋正对他的胃口,当即开怀大笑,“不错,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圣上交代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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