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手死死地抓住这根铁链,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罗仁善想要再将我往回拉却是拉不动了,但我也不敢贸然将铁链往自己身前带,生怕这根细铁链在手中打了滑,再将我右手划破。
我正想着应对之策,突然,“呼”的一声风动,一道黑影从我左脑处极冲过来,我扭头一看,正是崆峒派的掌门樊春扬。
此时他整个人全身上下已被气劲环绕,一脸的寒意,人跳在半空还未近我身,我便已觉一股莫大的气流压迫感直朝我的脑门压来。在先前管书卉等人的两轮剑气挥出之时,樊春扬一直没有出手,他们崆峒派虽主张剑法,但樊春扬最厉害的武功却是拳法,他直到现在才出手,大概早有乘隙攻击的念头了,而此时我被罗仁善的勾魂索牵制住,势如胶着,也正是樊春扬施展拳法的大好时机。
如果被他一拳打在脑袋上,纵然不能脑袋开花,我也会被打的晕头转向吧?他的拳法我曾远远的见识过,以他的个头,能一拳击退长生堂玄武坛的坛主古泰那等如山的人,实在是了不得。
由不得我多想,此时樊春扬已冲至我左脑一侧,见我看过来,他忽然沉喝一声,收在一侧的右拳猛地朝我打出。
他一拳打出,突然间,周遭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停滞下来,似要凝结。我吃了一惊,也只觉身上像是被他的拳风锁住了似得。
好厉害的拳法!他的拳法竟极似郑东升刀气锁身的样子,如果我没有施展开天内功,他的拳风或许真的能锁住我,让我动弹不得吧,但眼下他的拳风只是让我的身形略微阻滞。我咬了咬牙,也不顾心头犹存的惊愕,身体强行右转,粗大的左臂重又冲出,对准他的右拳狠狠的迎了上去。
这一拳正碰在他的右拳上,却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平地里像是突然有道闷雷炸开,整个炼丹房似乎也跟着颤了颤,在我的左拳和他的右拳交界处爆开一团气浪,气浪炸开如洪流,猛地又掀起了一阵浩大的狂风。
这阵烈风炸开的颇为迅疾,四散急窜的气劲也如一道道刀片一样,尽数刮在了我的脸上,我只觉眼前一花,左臂也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体内气血一阵紊乱,人不由得向后倒退数步。
好霸道的拳法啊!我人在倒退,心里却一阵骇然。上一次我和古泰交手就已知道,古泰虽然身宽体大,内力在他们长生堂里也是数一数二,但我施展开天内功之后力道之大,纵然是古泰也抵不过我。在和樊春扬硬碰拳头之前,我心里还存有这一份侥幸,只道他的拳法再厉害也无非能击退古泰,和我硬拼只怕还不足让我吃亏,可事实上并非如此,他的拳法精要并非只在力道上,似乎还隐隐的对内力有驱散作用,和他碰了一拳,我的左臂如有电流划过,已然有些麻痹,但体内的内力却更似要崩溃开来一般,气劲一阵翻腾。
他到底使得是什么拳法?竟有如此威力。
和我硬碰了一把,樊春扬却远没我这般轻松了。一拳落下,他整个人像是一颗石子儿,一下向后倒飞而去,人撞在一根石柱上,震落了石柱上一阵碎石灰尘,又跌了下来,人方一落在地上便双臂往前一抖,运气散力,脸上已是苍如白纸。
同一时间,罗仁善也不怎么好过,我被樊春扬逼退数步,握住铁链的右手不禁紧了几分,手心里的鳞片登时破碎开来,沁出了不少血液,不过我这么往后退着,罗仁善却始终没有松开铁链的另一头,被我拖住往前踉跄了几步,额上也已是冷汗直冒。
看样子,他们真的要把我活活拖死在这里了。和他们短短僵持的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只觉像是过了许久一般,如果真到我内力耗尽之时,恐怕真的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了。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我心里不禁狠劲儿升起,刚刚停住的身体猛地一转,右手抓着罗仁善这根铁链往一侧猛地一拽,罗仁善大概也没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力,他本就被我拖着往前跌撞,身体根本也没站稳便想要回身后撤,但被我这么一扯,他整个人不但没有往后撤回,反而差点栽倒在地,距我又近了一些,我和他中间的这根铁链也松了松,贴在了地面上。
我心头一亮,单脚一蹬地面,身下一圈尘土扬起,迎着罗仁善便压了过去,罗仁善此时身体不稳,加上我的速度比施展开天内功前快了不知多少,又是借势而发,他哪里还能躲得开?这时我已冲到了他跟前,右手抓牢了铁链,左手岔开了五指猛地探出,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施展开天内功,我的左手张开了几乎和斗笠一般大小,这么一抓住他的脖颈,也似乎将他整个脑袋抓在了手里。
罗仁善瞪大了双眼仰面看着我,似有些不敢相信,但嘴巴已被我的手掌盖住,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如果我手上用把力,他的脑袋马上会被我捏碎吧?虽然他一直想要杀我,但我却不能将他斩杀,杀了他,那无疑是我自己承认是魔教的叛徒了,我还没愚蠢到那般地步。我只是右手松开了铁链,往他手上的把柄探去。刚才硬扯铁链那一下,我右手心上的鳞片已破碎大半,鲜血直流,那根铁链似也镶进了我手心的肉里,几乎勒到了骨头上,但这是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一旦他这个勾魂索的把柄被我抓在手里,那么罗仁善便再难牵制住我了,我也能接机尽快逃离此地。
只是我刚一这么想,右手也已探出,却在这时在我的身体左侧又袭来一阵拳风,这一拳来得极快又极为突然,我根本也反应不过来,想要斜眼看一看,哪知眼睛还没转过来,左肘上便“嘭”的一声巨响,仿佛被一道焦雷劈中。
樊春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冲到我的跟前,他这一拳比之前那一拳力道大了不少,打在我左臂外肘处,只见气劲炸开,我的整条左臂猛地向内一弯,几乎要断掉。
他这拳法当真是厉害至极!我心里已是一片骇然,紧跟着左臂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更多的麻木感传来,本来抓住罗仁善的左手却也抓不住了,右手只来得及重新抓住这根铁链,人向右边的石柱踉跄几步。
扶着这根石柱稳住身形,我大口的喘着粗气,眼角看了看正向后弹跳而去的樊春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内力如果再深厚些,刚才这一拳只怕真的要将我的左臂打折了,现在左臂虽然还没断,但我想要抬起来却是有些艰难了。崆峒派的拳法果然不同凡响,本来我还自忖开天内功的神奇,以为自己就算敌不过他们这些人,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可真的交起手来,才知道我与他们之间还是差的太多,如今只是樊春扬和罗仁善两人便已将我耍得团团乱转了。
罗仁善脱离了我的左手,人马上往后退了退,又和我拉开了距离,手里的那根铁链也再次绷直了。我低头看了看右手,重新握住铁链,我有手心覆盖的细鳞此时已尽数破碎开,铁链上的棱刃刺进肉里,鲜红的血正流个不停,而我的胸前也早已被血水染红,往下流了一身,也流了一地。
难道真的要被他们活活拖死在这里么?
我一阵焦急,脑中转过了十数个念头,却没一个有用。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得先挣脱罗仁善手里的勾魂索,有这根铁索缚着脖颈,我实在不敢贸然发力,只怕一发力,脑袋也掉了。可是罗仁善的身法实在灵活,左突右闪的活像是一只猴子,我进他便退,一直和我保持着一丈的距离,加上旁边又有樊春扬佯攻,我根本也接近不了他。何况,这还仅仅是他们两个人出手。
我正想着,不远处的管书卉这时大叫一声道:“他左臂已废,诸位一起上,快些将他杀了!”
说罢,他踏上前一步,借力一跃而起,手里的长剑寒光闪闪,当头朝我劈来。在他身后,申司南和元吉也紧随而至,两把莹莹剑光如活过来一般,两人方一跃起,长剑上便猛地吐出两道剑光,和前面管书卉的剑光成掎角之势,三路劈来。
他们三人率先发难,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围的李俊卓、张汉和焦童生一群人也纷纷扬剑,脚下错动,连番而至,董建良和胡孝南、张彪虎三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和樊春扬一道,从我一侧奔袭过来,另一边则跟着俞剑平和俞武生七八名昆仑派的弟子。
要死在这里了么?
望着半空中俯冲而至的数十道身影,我不禁仰天大吼一声,人往石柱边一侧,不顾左臂上的剧痛,一把将铁链按在了石柱上,同时右手松开了铁索,握紧了拳头,猛地一个反身,迎着樊春扬便打了出去。
我情知自己在劫难逃,这时候哪里还顾的上什么叛徒不叛徒了?只道现在即便是死,我也要杀一个当垫背的,虽然管书卉和申司南三人是率先发难,但离我最近的却是罗仁善和樊春扬两人,罗仁善我是沾不到他的身的,能近得我身的也只有樊春扬。
这一拳我已运足了浑身的力道,樊春扬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还选择和他硬拼,但他身体没有丝毫的闪躲,我一声吼出,他也大叫了一声,一拳正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我右拳上。
两拳甫一相接,却听得“咚”的一声巨响,夹杂着骨骼断裂的声音,我的拳头和樊春扬的拳头中间猛地荡开一圈飒飒飓风,气劲爆开,向四周陡然掀起一道莫大的风墙,气流涌窜,震得整个炼丹房又是抖了抖。
樊春扬这一拳只怕也是使足了劲儿吧。再一次硬接了他一拳,我整个人一下子撞在了身边的石柱上,从石柱上抖落一阵碎石,险些被我撞倒。而樊春扬却没我这般幸运了,吃了我一拳,他人在半空中惨叫一声,再次倒飞出去,狠狠的撞在了一面墙上,只是闷哼一声便从墙上滑落,头一歪,昏死过去。
这时,管书卉和申司南等人已冲到了我的头顶,他们根本也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时间,数十道剑光闪过,一阵如狂风暴雨般的剑气直直朝我劈了下来。
接了樊春扬一拳,我的右臂也几乎麻木了,这个时候已无法抬起来了,危急时刻,我只来得及努力的横起左臂挡住脑袋。只不过我左臂刚一抬起,管书卉他们一群人的剑气便一股脑的全砸在了我的身上。
耳边,像是有无数个电闪雷鸣闪过,我只觉浑身上下如被剑气贯穿了一样,疼痛难忍,气劲翻腾,所夹带的气势也如一道滔天大浪涌来,我呼吸一滞,如遭重压,人也登时站不稳了,像是一根草芥一般向后跌滚而去。
这般跌滚,我的脑袋应该被罗仁善的勾魂索勒掉了吧?但马上我便知道自己想错了。脖间虽然传来剧痛,但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脑袋还在脖颈上。
场中又是暴起一阵烟尘,我向后滚了几番,背后一重,撞在了几道台阶上。这些石阶全是由大青石砌成,纵然坚固,但也被我撞得支离破碎,碎石飞溅。
刚一停下身,脚边紧跟着滚过来一根两尺长铁柄,正是罗仁善先前手里握着的那根勾魂索的握柄。
原来不是我自身皮肉的坚硬,想来是刚才我承受了管书卉他们的剑气忍不住向后翻腾,我身体本就高大,体格自然也很重,罗仁善只怕一时也没握住,这根握柄才脱了手的。
挨了这么多的剑气,我体内已是混乱至极,内气似要从嘴里呕出来一样。我擦了擦嘴边的血,艰难的坐直了,想要站起身,却不料手刚撑在地面上,眼前忽然闪过一袭皂影,本空大师竟在这时鬼使神差般的闪到我的面前。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我忍不住浑身一个寒颤,还没有所动作,却见他忽然伸出右手拇指,电闪似得在我胸前腹下连番点了七下。我想要伸手将他挡开,但从我和他们交手至此,本空大师一直未动,而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能及得上他的速度?而且我手臂刚刚抬起,便也觉一阵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来。
来不及反应,本空大师已在我身上电闪的点了几下,还未曾落地,人在低空一个翻身,重又极快的旋身倒飞,动作灵动至极,在我身前四尺处,稳稳地踩在地上。被他的手指点在身上,我只觉得像是一根细铁棍戳在身上一般,点了七下,每一下都让我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
他对我做了什么?
我心头怒起,但突然发现身体已然动不了了,只觉体内在这一刻猛地一滞,全身上下原本充盈的内力如长鲸吸水一样,齐齐往我腹中那个气团中缩去。
本空大师刚才点的那几下,是封住了我周身的筋脉了么?我有点愕然的看着我的身体,拼命地还想要催动体内的内力,但此时我的内力似乎也已不受我控制,任我怎么催动都没任何反应,只顾朝我小腹处缩着,而我腹中的那团气也开始运转缓慢下来,大有阻滞不动的征兆。
我的气脉真的被本空大师封住了。我心头一凉,只觉一头栽进了冰窟窿里。封锁气脉这等功夫我自是知晓,开天卷上面便提到过,但开天卷上也只是一带而过,我也对这样的功夫了解实在不深,知道的也仅仅是一种特殊的封脉制敌的手法罢了。
那也只能说明我的武学功底浅显的可怜吧?我看向一边,本空大师正双手合十,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淡淡地道了声佛号。就算本空大师不出手,以管书卉他们那般的连番剑气牵扯,恐怕我也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况且此间在场的都非寻常之人,又是久经江湖的老手,纵然开天内功再怎么神奇,我仍是敌不过。如果他们是死亡沼泽里的鱼头怪,不懂的什么武功要诀也不懂得如何牵扯制敌,单单以力道相拼的话,或许我还有胜算,但他们不是。
我有些颓然的半靠在石阶上,一时间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体内内力的收拢,开天内功也开始失去作用,全身骨骼筋肉缓缓蠕动,身体也开始慢慢缩小着。
开天内功施展的快,收功也快,只在几个呼吸间,我原本两丈高的身体便恢复了正常大小。和前几次一样,开天内功刚一收起,我只感觉浑身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道烟气,脑袋也有点晕。
我无力地坐在石阶上喘着粗气,抬眼朝四周看了看。此时整个炼丹房里已是异常的狼藉,全然变了模样,到处是破败的石墙,地面上裂纹斑斑,到处是碎石块和血迹,有几根石柱上裂开着深深龟痕,草药花木和破碎的瓦罐洒了一地。不远处,有几人正搀扶着樊春扬,和我碰了一拳,他的右臂只怕是断开了,被人搀扶着却仍是耷拉着头,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时,管书卉和申司南、罗仁善等一干人马上又围了过来,站在了本空大师身边。本空大师此时看着我,忽然道:“顾天,你真是修炼了一身的好本领!”
他这句话听不出是称赞还是讥讽,我面上则强颜冷笑道:“少林寺能有本空大师这等高僧,那才叫厉害!”
能以一己之力与他们这么多人相抗,那实在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吧,我先前还有些侥幸,但现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想要动一动身体,可左手刚一撑在地面上,肘部却传来刀绞般的疼痛,我低头一看,只见整条左臂竟是朝内弯曲的,已然断掉。
没了内力的支撑,我身上的那些细细密密地剑伤也没有立刻恢复过来,而我右臂上则更是有着六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我这里看过去,依然能看到**之间惨白的骨头,六道伤口处的红色细鳞尽数崩碎,血液正顺着手肘一滴滴的往下流,滴在地上汇成一滩。六道伤口有三道比较浅,那是我先前格挡管书卉和申司南、元吉的剑气留下的,剩下的三道伤口是刚刚被他们劈开的,想来这一下他们也是运足了内力,才会将我的右臂劈成这等模样。和臂膀比起来,我胸前流出的血液更多了,罗仁善的勾魂索此时仍挂在我的脖颈,只是不再那般紧迫,耷拉在我胸前,我看不清我的脖子处有多大的伤口,能感觉到的也只是一股股滚烫的血液从那里流出来。
照血液这么流下去,纵然本空大师他们不再出手,想来要不了多久我也会失血过多而亡的。
这时,管书卉冷冷道:“死到临头了还耍嘴皮子,有什么话到下面去说吧!”说罢,他将手里的长剑扬了起来,看样子,是想要砍下我的脑袋。
知道自己马上要死,我也不做任何抵抗了,身体重重的摊在石阶上,只道能死的舒服些。
当管书卉的长剑落下时,不远处发出了一声惊呼:“顾兄弟!”
那是韩萧叫出来的。我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他双眼涨得通红,两手紧紧握成拳,身体像是把足了劲儿,想上前来却又不敢过来。在他旁边,程富海正背对着我,只顾低头不语,苏卿尧则在轻轻拭着眼眶。
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吧。先前他们如果助我,恐怕也会被当成七大门派的叛徒了。
我不怪你们。
我心里默默的想着,眼眶不自觉的却也有些湿润,直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实在憋屈。
韩萧这么一声叫并没有让管书卉的长剑有任何的停顿,他的剑还是落了下来。
我闭上了眼。
刚一闭上眼,耳边,突然袭来一阵冷风,“叮”的一声响,我并没有感觉到脖颈有长剑划过。
管书卉这一剑砍到了我脖子间的勾魂索上面了么?我马上睁开眼,正见一枚金色的花镖“噗”的一声钉在管书卉的脚下地上,而管书卉原本已经落下的长剑也正往一侧偏着。
是江顺的金花镖!江顺也来了?
我正想着,却听炼丹房大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桀桀怪笑,紧跟着,江顺瘦小的身影随声而至,身体只在门口残影连动,三两下竟跃到了房顶石梁上,待得停下身,他俯身看着我们,咧嘴笑道:“没想到这里也是这么的热闹,喂,本空,怎的也不叫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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