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草铺上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他浑身皮肤绿油油的,筋肉高高的鼓起来,身上的衣物已被撑得破碎,腰间有一道明显的抓痕。从破碎的衣物来看,不难看出他是峨眉派的弟子。
大概我们来之前,少白道人和苏卿尧正在为此人祛毒,在这人胳膊旁边,苏卿尧盛放碧水寒蟾的竹笼已被打开了盖子。
我们看过去的时候,这人双眼紧闭着,一张天蝠般的脸上长出了不少绿毛,裂开的大嘴边不断地流出黄色的粘液。而他手臂上的红疙瘩却是多的密密麻麻一片,一颗一颗几乎长满了两条胳膊,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并且与别的中毒弟子大为不一样,他胳膊上的晶莹红疙瘩很大,已有拇指般大小,里面红色的血水浑浊异常,外面一层透明的肤泡被撑得发亮,像是要挤破了一样。
这么多的红色疙瘩,看得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本空大师也看着这人的手臂,沉声道:“这人身上为何会出现如此多的红色疹块?是不是你们为此人以内功疗伤,内力输进他体内过多的缘故?”
火心道人道:“不是的,本空,你们看好了,老苏。”说着,他朝苏卿尧递了递眼色。
苏卿尧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腰刀,刀尖轻轻一挑,一颗红色的疙瘩登时破裂开,血水流淌出来时,一条小虫也从那破裂的肤泡里滑了出来。
竟是一条长得与鱼头怪一模一样的小虫子,只不过身躯像是被缩小了无数倍。
我吓了一跳,身边已有人轻声的惊呼起来,看着本空大师和天一道长的背后,他们的身体似乎也微微的抖了一下。饶是他二人是江湖上地位最高的,此时也会忍不住的震惊吧?
只见这条极小的鱼头怪从那人胳膊上滑落,细小的身躯扭来扭去,像是垂死挣扎的小蛇。
突然,一条长长的细长舌头从苏卿尧的竹笼里激射出来,舌尖正黏在那条小虫上,接着长舌又极快的缩回了竹笼里。竹笼晃动数下,便安静下来。
碧水寒蟾伸出的长舌,速度如电闪一样,但那条小虫的模样我们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的确是一条缩小许多倍的鱼头怪。
我们都呆住了,这人似丝毫不知道疼,仍旧闭着眼睛躺在草铺上。
这时,少白道人缓缓道:“老妪虽然一心埋头炼丹之道,但身处西域已有些年头,对于西域的巫蛊术还是有那么一些了解的。这是一种邪恶的巫术,用在人的身上,专门用来豢养鬼仔的......”
即使她没有把话说完,我们哪里还猜不到她想要说什么?事情再明显不过了,这些血泡里的小虫和神龙窟里的鱼头怪长相无异,那些鱼头怪分明也是从人的身体里长出来的,并且是被人豢养的鬼仔!
这么说,真的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我背后一阵阵的冰冷,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更没想到那些鱼头怪是从人的身体中培植的。我看着程富海,他依旧是皱着眉头。这样的结果和他的猜测几同无差,可是究竟是谁豢养的这些鱼头怪?难道真的是厉延宗的师傅,卓尔扎木?太可怕了。
良久,本空大师长长呼了口气,在他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却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向账外走去,他身后的那几名少林寺弟子连忙跟上。
一出了帐篷,管书卉他们一群人便迎面走了过来,元吉道:“本空,天一,你们怎么看?”
我们一群人站住了,本空大师转过身看着我们身后的四座帐篷,沉声道:“好歹毒的巫蛊术!”
周围灯火摇曳、细雨飘零,昏暗的光映在他的脸上,看上去有些阴沉,甚至他这么转头看来,还有些凶狠之色。我们也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四座帐篷,这四座帐篷搭建的不是很严实,风一吹起,扬起了帐篷一角,从那缝隙中可以看到里面一具具狰狞的身影,也能听到里面轻微的呻吟声。
以活人之躯来豢养鬼仔,的确很歹毒,甚至这样的巫术说是残忍也不为过。
峨眉派掌门管书卉上前一步,冷冷道:“如此手段,也只有长生堂那群败类能干的出来,依本座看,我们直接杀过去,省的这般隔眼!”
他说到最后提高了声音,周围有不少弟子叫嚷起来,似乎恨不得立马杀到水潭对面去。
本空大师看了管书卉一眼,淡淡道:“管掌门,鱼头怪残忍无道、数目众多,死亡沼泽又是一片诡异莫测之地,如今我等尚不清楚这些怪物何时会从地下进攻。这般贸然杀过去,倘若鱼头怪趁乱偷袭,截我等后路,那又该如何?”
这句话说得头头在理,并且大有斥责之意。诚然,长生堂绝非是我们这边的对手,这般杀过去我们定能大获全胜,怕就怕我们与长生堂交锋之时,那些鱼头怪会突然发难,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甚至说得难听点,我们被鱼头怪尽数残杀也大有可能的。管书卉这么说,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我心里一阵庆幸。看来,本空大师是不赞同现在向长生堂发动进攻,最起码在没有摸清鱼头怪的底细之前,他是不会这么做了。
鱼头怪在暗中虎视眈眈,实为心头大患,本空大师这么说是在为大局着想。周围传出了一阵议论声,我看着天一道长、元吉他们几位掌门,他们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不过也都在缓缓点着头。
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管书卉嘴角动了动,却是没有说什么,刚刚还在附和的那些弟子也不作了声。我不由暗笑,管书卉虽然贵为峨眉派的掌门,武功高强,但要论统筹兼顾,他却是要比其他几个门派掌门差了不少。
这时,元吉道:“本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本空大师道:“长生堂那边自不用去管,敌不动我不动,眼下最紧要的是严防这些鱼头怪,尽快离开此地。”
这也是对的。我不禁松了口气,如今林中瘴气四起,山谷鱼头怪神出鬼没,早点想办法离开此地,总比在这里干耗着要好。
元吉抬头看了一眼我们身后的那四座帐篷,有点迟疑的道:“本空,那些受伤的弟子该如何医治?”
他说的也正是我们担心的事情。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鱼头怪是以人的躯体来豢养的,那些每一名受伤的弟子身上都有不少红色的血泡,一旦血泡破碎,便会生出鱼头怪来。四百余名受伤弟子加在一起的话,生出来的鱼头怪只怕又是数万之多,一旦让它们成长起来,后果难以设想。
我们都看着本空大师,本空大师停顿一会儿,忽的道:“将帐篷烧了吧。”
他说的很平静,但这句话落在我的耳中,却让我忍不住的浑身一抖,人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呆住了。
烧掉帐篷,那就是说将帐篷里的四百受伤弟子也烧掉?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天一道长点头道:“不错,为今之计,为防有更多的鱼头怪横生,趁早扼杀才是上策。”
他们两人这样说着,我身体又是一抖,看了看周围,元吉、樊春扬、申司南和火心道人都是皱眉不语,先前还有些不满的管书卉也平静下来。罗仁善和苗继松、胡孝南几位江湖各大势力的高层在小声议论着,有些人甚至还在不住地点头,看他们的神色,大都赞同烧掉帐篷。
我再也忍不住,踏上前一步,抱拳道:“本空前辈,如今那些受伤的弟子尚在存活,虽然身中蛊毒,但也不是无药可解,请前辈三思。”
话一说完,元吉皱眉道:“怎么解?四百人身中这种蛊毒,倘若一个个全都毒发起来,那该如何?难道只凭那一只碧水寒蟾去解毒?”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但也不好冲他发火,只是冷冷的道:“就算苏前辈的碧水寒蟾解毒效果微弱,我等一起想办法,定能炼制出解毒之药。若是就这般烧了帐篷,这种做法和魔教所为有何不同?”
元吉苦笑一声,道:“顾少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些。解除蛊毒需相应的良材,以丹炉器皿炼制,不说其中草药配制以及所用时间长短,如今我等对这种蛊毒一无所知,又无精良丹炉,该如何去炼制解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有点语塞,这我倒是没有想过,可是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这四百人被火烧死,我也不愿。我道:“元前辈,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炼不出解药。”
元吉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道:“顾少侠,你现在好大的威风。那也好,你就告诉本座,你打算如何去炼制解药?”
我心知以自己的这种身份贸然插嘴会惹得他们不喜,被元吉这么反问,我的脸上不禁火辣辣的热,但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硬着头皮道:“少白道人和苏前辈都在,自会有办法的。”
说着,我便看着少白道人和苏卿尧,想要得到他们的赞同。但是我这么看去,却见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连一边的罢中原和程富海也都默不作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本空大师看着少白道人和苏卿尧,道:“少白,苏施主,你二人可有把握炼制出这种蛊毒解药?”
只见他两人相视一眼,却是同时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我差点没站稳,人就像跌入深谷。场中有点安静,细雨绵绵不绝,早已将我们身上的衣衫打湿,不少人手里举着的火把上沾着的是松油,却一直不曾熄灭。火头随着风雨来回晃动着,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像是一团团阴森的鬼火。
这时,天一道长朝身后一名武当派弟子点了点头,那名弟子似知道天一道长的心思一般,什么话也没说,匆匆抱了一拳,便向一旁跑去。
那是要去取松油和火把吧?
果然,只那么一会儿,那名武当派的弟子和其他七八名武当派弟子一同跑了过来,手里提着几个木桶。远远地,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松油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