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回到钰山大营一个月后,终于到了殿帅府巡阅巡检钰山大营的日子。
此时的钰山大营,前营的木栅栏墙全都换成了新的圆木。前营之中原本已经破旧的牛皮帐蓬全部更换,换成了两浙路安抚使司专门派人送来的崭新的帐篷。中营更是了得,所有的墙壁全部粉刷一遍,中营之中大大小小的建筑全都打扫得一尘不染,纵然院落之中犄角旮旯的地方也被兵士们用嘴吹得一丝尘土都没有。
偌大的后右营并没有在巡检的范围之内,所以指挥使薛知涛只将站在中营向后眺望,目光所及的几座库房重新粉刷了一便,使上官光临中营之时,目光所及之处不碍观瞻即可。
上官来巡检江南驻军,重点是要检阅行武阵列,所以,大堂前面的演武场绝对是这次巡检重中之重的地方。薛大人让人雇了许多的民夫,将演武场上的荒草野草铲得干干净净,一棵不剩,又命人运来了许多的青石子,铺满了整个演武场,遮去了原来的一片土地。
原来的有些残破的木制高台早被拆了去,当成破旧的柴火给卖了。在原地用上好的木料重新搭建了新的更高更大的木制高台,专门用来让殿帅府的大人在此居高临下巡检军队。与以往不同的是,高台之上还建了高高的木制顶棚,专门用来遮荫纳凉,高坐于此高高在上高贵无比高不可攀的上官千万不能被阳光晒着。
一阵号角吹响,呜呜声雄浑豪迈,如排山倒海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向远处扩散而去。紧接着是一阵锣鼓声响,置于高台两侧的数十面战鼓同时擂响,响声震天彻地。演武场的四周遍插彩旗,风吹旗帜猎猎作响。
演武场上,五百名军士一身铠甲,全副武装,天刚放亮他们就整齐地列队高台前面,数月来辛苦的操演,今日,终于到了用武之时。
中营大门前三声炮响,紧接着,一队官员从中营大门阔步而出,穿过前营,径直向前面演武场新建的木制高台走来。
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位三旬男子身着紫色官袍,在两浙路安抚使,安抚副使,转运使,还有苏州知府赵庭之,通判李守珪的陪同下,阔步前行。只见他身高七尺,身材健硕,脚步沉稳,瘦削的脸庞上,一双并不算大的眼睛,格外有神,处处透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精明。
两浙路安抚使叶敬宗一边走一边说道“陆虞侯一路辛苦。陆虞侯大驾莅临我们两浙路,代高太尉巡检军队,对我等而言,真是三生有幸啊。我两浙路数万将士听说陆虞侯来巡两浙,人人都是神情振奋啊。”
被安抚使叶大人敬称为陆虞侯的正是被众官员如众星拱月般围拢在中间的那个身着紫色官袍的三旬男子。
只见陆虞侯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笑,说道“叶大人客气了。下官只不过是殿帅府的一个虞候,人轻言微,初到贵地,还请叶大人多多指教。此次巡阅江南兵马,高太尉本当亲临,只是临行之时,官家有要事找高太尉相商。高太尉奉旨进宫面见官家去了。进宫之前,高太尉指派下官来江南代为巡检兵马,并要求下官将巡检的情况据实回奏,凡政绩卓著者,要举荐。凡庸碌无为者,要参劾。”
陆虞侯话语不多,但言简意赅,句句掷地有声。特别是最后一句,直戳叶大人心坎。
叶敬宗自然明白陆虞侯的话,他把话锋一转,低声说道“陆虞侯,昨晚宴罢之后,下官将我两浙路禁军,厢军建制和训练的情况汇集成册,交给了大人,不知陆大人可否阅览“
陆虞候一行昨日傍晚时分到的钰山大营,两浙路众官员自然在钰山大营盛宴款待,为陆虞侯接风洗尘。宴罢之后,安抚使叶大人悄悄把一本账册交给了陆虞候,说上面所记载的是两浙路禁军和厢军建制和训练的情况。
叶大人的举动,陆虞侯自然心知肚明,独自回到下榻的卧房之中,将那账册打开一看,果然里面夹着两张面值五千两的银票,总共一万两。
叶大人现在提及此事,其实是在暗示是否收到了银票。
只见陆虞候说道“那本账册我看了,叶大人果然是治军有方啊,上面所载建制及训练的情况清晰明了,井井有条,令人敬佩。”
陆虞侯有此一说,叶大人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对于这次巡检,他的心中也有了底。他作了一个请的动作,说道“陆大人,演武场一切就绪,将士们整齐列队等待您的检阅,陆大人请。”
陆虞侯同样象征性地挥了挥手,说道“叶大人请。”
说罢,两人联袂向高台走去。
知府赵庭之是文官,他的升降,仕途前程主要由吏部来管。作为地方长官同时兼管部分厢军,殿帅府来人,他自然得到场相迎。但他对于陆虞侯的态度,显然没有安抚使叶大人那般重视与殷勤。更使赵庭之不理解的是,殿帅府巡检江南兵马这样的大事,安抚使司为何放着那么多的禁军军营不去,偏偏让殿帅府的上官来检阅一个地处偏僻的厢军大营,而且是一个掌管兵器辎重库房为主的厢军军营。
其实,选钰山大营作为迎接殿帅府巡检的地方,正是叶大人老谋深算,攻于心计的打算。一来,钰山大营只是廂军的一个辎重营。选择钰山大营,如果检阅之时,大获上官的夸赞,那可由点及面,可清楚地告诉世人,一个厢军的辎重营都可以管得这样好,别的禁军大营,厢军大营自不必说,一定是好上加好。二来,如果巡检之时,上官大为不满,也情有可原,毕竟一个辎重营,还能要求多高呢?
叶大人选钰山大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儿的主官薛知涛是自己的心腹,许多私底里暗箱操作的事都可以交给他来做。例如,孝敬陆虞侯的一万两银子,大部分都是薛知涛东拼西凑凑来的。
叶大人同陆虞侯走在前面,其余的官员紧随其后。苏州知府赵庭之故意放慢脚步,压着一心想往前凑的薛知涛,低声问道“本府给你的信,你没看吗?这么长的时间,你就给柳青安排了一个副都头?本府的话在你这里不好使吗?”
赵庭之见薛知涛一脸的懵逼,心道到这时候还给我装糊涂。只见赵庭之冷哼一声,说道“好了,过去之事本官不与你计较。这次巡检过后,上面如果让报有功人员的名字,记得把柳青报上去。”
“啊……哦……是……下官谨记,赵大人放心。”薛知涛连连躬身答道。
赵庭之的话弄得薛知涛一脸雾水,云里雾里。原来,赵庭之并不知道,当初,他写给薛知涛的那封书信早在柳青和方怡落入水中之时已经被毁了。赵庭之交代完后,阔步向前去了,弄得薛知涛一阵紧张。
薛知涛身为钰山大营指挥使,他个人的升降虽然归两浙路安抚使司管,但钰山大营属于厢军,厢军除长官任免外的一切事物均归地方州府管。故而,苏州府的赵大人自然也是他的上官。他自认为一切都做得十分的完美,没想到大功告成之时,地方的上官却因柳青而对他不满。薛知涛略一顿足,望了一眼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柳青,心道没想到这小子竟同知府大人认识,而且,从知府大人的口气看,他应该同知府大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小子神秘兮兮的,处事一向让人琢磨不透,巡检的事过去后,看来还得好好地摸一摸他的底。
薛知涛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快步追着众大人的脚步而去。
柳青在钰山大营中的官职最低,只是一个副都头。所以,他只能走在这队干部队伍的最后面。听说殿帅府来的这位陆虞侯姓陆名谦,柳青便在心中反复琢磨起来陆谦……陆谦……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感觉非常的熟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应该是在后世的哪个影视作品中听到过。只不过,他一向不爱看电影也不爱看电视剧,所以,他也记不清具体是在哪儿听到过。
柳青想看看这位陆虞侯的样貌,却因官职太低,近不得前,只能远远的眺望一个背影。
此时,众位官员均已在高台之上落座。安抚使叶大人向坐在主位的陆虞侯躬身一礼,说道“陆大人,演武场上的将士们都已准备就绪,阵列操演可否开始。”
陆虞侯在主位端坐之后,在台下之时的谦恭全都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威压。他代殿帅府高太尉前来巡检江南兵马,在众将土面前,他自然就是高太尉,那种朝中重臣的威仪必须表露出来。
只见陆虞侯遥望远方,朗声说道“开始!”
站在高台之上的薛知涛见陆虞侯发出将令,便往台前一站,高高举起手中的令旗,奋力一挥。
台下众军士见高台之上令旗挥舞,齐刷刷地单膝跪地,齐声说道“参见陆虞侯,陆大人一路辛苦。”
众将士于两日前突击训练的这一个见面礼,自然令高台之上的陆虞侯心中美滋滋的,满满的存在感。
不过,站在高在下面的柳青却并没有被眼前整齐划一,颇俱气势的见面礼所吸引。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高台之上,手拿令旗,指挥众人的薛知涛。柳青的心中不禁一阵好笑,心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想到钰山大营的一把手,指挥使薛大人到了众上官的面前,竟然沦落成一个抡令旗的大头兵了。
柳青的官职小的可怜,像他这样的低级军官,是没有资格上高台的,只能站在台下,同一班手执长枪,全副武装站岗值守的军士一起观看阵列操演。
演武场上的众将士见礼过后,一齐起身,一阵甲页铿锵。只见每一位军士都身着铁甲,穿着褐色的战袍,有的手执大刀,有的手握长枪,有的则弯弓在手。一阵清风拂过,吹得众将士头顶盔缨迎风飘扬,吹得众人身上的战袍猎猎作响。
只见薛知涛在高台之上将令旗一展,下面演武场上的五百名军士随令而动,立刻四散开来。一阵跑动之下,只听身上的盔甲发出“哗哗”声响,如松涛怒吼,如惊涛拍岸。军士们有的向东,有的向西,有的向南,有的向北。或橫成一排齐头并进,或纵成一列迤逦而行。行进过程中,刀光闪烁,枪缨飞扬,奔跑之中,不时变幻着各种队形,或由圆变方,或由直成弯,或外圆内方,或先聚后散。
高台之上的安抚使叶大人不时地转身插话,向端坐中央的陆虞侯介绍道“陆大人请看,这个叫金锁阵……嗯……这个叫长蛇阵……这个叫拒马阵……这个叫……哦……这个厉害,是八卦阵。”
听着叶大人介绍下面阵形的变化情况,陆虞侯不时地点头,见上官满意,安抚使叶大人侃侃而谈,说的吐沫星子乱溅。
五百名军士演练阵列结束之后,钰山大营的车马列队驶入演武场,前后相依,战马嘶鸣,车轮滚滚,绕场三圈。每一辆马车之上遍插彩旗,队伍行进之时,甚是庄严威武。
一切结束,陆虞侯从主座之上起身,站在高台之上,望着下面整齐的队伍,面带笑容地说道“好,非常好。军容威武,阵列齐整,将我大宋军队的威仪尽显无疑。看来叶大人还有诸位大人果然是统军有力、治军有方啊。本官回去之后,定会向太尉大人据实回奏。”
见上官夸赞,叶大人还有高台之上诸位官员同时躬身一礼,说道“谢陆大人。”
此时,站在高台之下的柳青顾不上理会高台之上的众位上官围在一起瞎几把的吧些什么。他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演武场上那队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车马队伍,心道我得想法子把这队车马弄到手,到时候,想运点儿私货,那还不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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