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绿柳堂的大门口处除了那块醒目的红底黑字的木牌之外,还多了两个衣着普通,身材瘦削的年轻人。只见一个年轻人双手一揖,向过往的众人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在前些日子不幸染了瘟疫,卧床卧了小半个月,眼看就不行了,多亏吃了绿柳堂制的祛瘟散,十剂药下去,不出两日,竟然好了。”
另一个年轻人面黄肌瘦,瘦弱不堪,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主儿,但他精神矍铄,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地侃侃而谈“各位父老,我和他一样,当初,我从外乡一回来,就高烧不退,卧床不起,请郎中来家一看,郎中说这是得了瘟疫了,得瘟疫的十有八九都没救,让家里给我提前准备后事呢。一听这话,可把俺爹俺娘给吓坏了。听说颐元初百草堂有专治瘟疫的灵丹妙药,俺爹立马就过去了。可到那儿后一打听,黑呀,真黑,一副药竟然卖一万两银子,太贵了,像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几辈子能攒一万两银子啊。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也凑不了一万两银子啊。正在没法子的时候,幸好遇到了绿柳堂,这儿的掌柜的还有坐堂的郎中各个儿宅心仁厚,人可好了,他们的药不仅和颐元初百草堂的药一模一样,而且价钱也比他们低得多的多,我就是吃了他们的药,没几天身上的病就全好了。
另一个年轻人紧接着说道“我和他一样,也是吃了这家药铺的药治好瘟疫的,要不然,现在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大家不要再犹豫了,这家药铺出售的祛瘟散的确是救命的神药,大家快来买啊……大家快……哎呦……”
年轻人话还没说完,只觉额头突然一股生痛,接着是一种粘粘腻腻的东西顺着脑门儿淌了下来,年轻人用手一摸,原来有人将一个鸡蛋丢在了自己的脑门儿上。年轻人原没弄明白是何人丢他为何丟他,紧接着,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什么萝卜叶子,白菜帮子,青菜捆子遮天蔽日地飞了过来。这里面竟然还夹杂着几只布鞋,看来有人已愤怒至极,脱掉了脚上的鞋扔了过来。
只见众人指责道“你们这两个骗子,他们店中的药卖不出去,你们就明目张胆地在这儿当托儿。”
“是啊,你们当托就当托儿吧,吹呼他家的药不算,还要黑人家颐元初百草堂。颐元初百草堂的药贵是贵些,可救命的药再贵我们也认了,我们正想法子攒银子呢,人家的药再贵,也比你们的假药强。”
“就是。这家药房一开始就卖假药,卖的药治不了瘟疫不说,而且耽误了别人的诊治。后来众人找上门来,他们就关门了,没想到没过多少天,他们换了换门面,门口重新装饰了一下,竟然又开张了。开张就开张吧,还弄了两个活宝在这里,光天化日之下说瞎话,骗人。”
众人一边骂,一边将手中的东西往两个年轻人的身上丢,后来,手中的东西没了,干脆从地上捡起小石头,小石子还有半拉砖头往过砸。吓得两个年轻人赶紧跑回店中,在店中小伙计的帮助下,立时将店铺的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一阵下冰雹子的声响在门板之上“噼里啪啦”地响起,震得整个门板以极高的频率颤抖,随时有可能倒掉拍在地上。
此时的柳青正坐在后堂悠哉游哉地品着香茗,幻想着成千上万的苏州百姓,排着长队,口中称赞他为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高高兴兴地来他的绿柳堂买药。他的善举,不仅得到了全苏州百姓的交口称赞,更被载入史册,成为苏州历史上的一段佳话,流芳千古。
双眼微眯,嘴角上扬,美梦惭入佳境之时,不料两个年轻人哭着嚷着推门而入,因跑得太急,一前一后,双双摔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柳青抬眼一看,见一人头上顶着半个空蛋壳,另一个脑袋上挂着一大片青菜叶子,不禁说道“你俩为何如此狼狈,难道来店中买药的人太多,哄抢之时,从你俩的身上踏过去了。”
这两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正是柳青的药铺绿柳堂中的小伙计。只因他二人长得瘦弱,柳青便让他俩打两顿饭没吃,饿得有气无力无精打彩之后,换上便装,站在店铺门口,扮作大病初愈之人,来了一场善意的欺骗。没想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俩闪亮登场没多久就在大家一片叫骂而且伴随着杂物满天飞的情境之下赶跑了。
柳青听了二人诉说的情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径自从后堂出来直奔前厅。刚掀帘进入前厅就听见一阵叮叮当当如爆豆般的声响,厅中的几个小伙计各个手拿木棍如临大敌,有的躲在木桌后面,有的躲在柜台下面,有的将一块木板支在地上,充作盾牌,不时探一探脑袋,神情紧张地注视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柳青刚要问个究竟,只见那位拿木板充作盾牌,位置最靠前的小伙计大喊一声“不好。”然后抽身便向后闪去。
只听门口“咔嚓”一声巨响,犹如炸雷一般,整扇的木门被砸掉了半边,一个西瓜似的石头被人从外面掷了进来,石头砸裂门板,带着如尘土般的木屑飞扬,冲势不减地重重朝着小伙计竖的那块木板砸去。紧接着又是一声咔嚓巨响,那块木板立时被砸成了一片片大小不一的碎木片。若非小伙计躲得及时,刚才置身其后的他若被这巨石击中,纵然不死恐怕也要落个重伤了。
此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卓立人群之前,冲着被砸烂的半拉门儿向里面骂道“里面的龟孙们听着,如果还敢在这里卖假药骗钱,爷爷就烧了你们的鸟店。”说罢,壮汉扬长而去,围观的众人见有人挑头,砸烂了对方门店的门板,舒了胸中的恶气,便陆陆续续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柳青看着门前杂七杂八被乱丢一弃的垃圾杂物,望着那可怜巴巴的尚在颤斗的半拉木门,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城里的人见多识广,心眼太多了,疑心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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