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都头带着两名中营的军士来到了后右营,刚刚步入营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
邵都头身后的两名军士连连干呕了几下后,一个个转身逃去。邵都头强忍着刺鼻的气味,用手捂着口鼻,向营里走去,他想看看,这遍布营区的远远望去一片一片灰白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此时,只见远处一位身着兵士服装的年轻人正扛着一沓灰白色的看似软绵绵,却又感觉沉甸甸的东西走了过来,离近了些,邵都头仔细一看,此人不是柳青还能是谁?只见柳青的鼻孔插着两根细细的青葱,身子一趔,将肩扛的东西倒扣在了一片空地之上,而后一张张地掀起,一张张地平铺了开来。每掀一张铺一张,邵都头都能明显地感到,身边的气味又浓厚了三分。
邵都头不禁怒道“柳青,你小子干什么呢?看你把这里弄成什么样儿了。”
听见有人唤他,柳青扭转身来,一看是邵都头,便笑着跑了过来,拱手相迎道“原来是邵大人,小的见过邵大人,不知哪阵风把大人给吹来了,您唤小的有何吩咐。”
邵都头脸色铁沉,苦着脸说道“柳青,你小子胡闹什么?刚刚到这儿就把这儿折腾得鸡飞狗跳的,还有,你鼻子里插葱,装什么象,一点也不顾当兵的形象,如此目无军纪,你就不怕军法无情吗?”
柳青将插在鼻孔中的两根葱拔了出来,笑着说道“这儿的味儿太冲了,我受不了,鼻子里插两根葱,压压味儿。大人,小的没有在这里胡闹,小的是按照薛大人还有你的吩咐去做的,可不敢有半点胡闹。”
邵都头怒道“你都快把这儿弄得底儿朝天了,还说没有胡闹。这是什么东西,这么恶臭,从哪儿弄的?”
柳青放眼望了望四周,说道“邵大人是说这些吗?这些都是库中堆积的牛皮账篷,有这些东西在里面,库里味儿的无法下脚。我来这儿之前,薛大人让我好好干,让我将库里整理干净,只要能干出样子来,薛大人说要提携重用我呢。听了薛大人的话,我是干劲儿十足啊,我可得在这里好好的干,把甲字三号库收拾得利利整整,干干净净,说不定薛大人一高兴,提拔我个当个提辖或者副都头什么的,我回家时也可光宗耀祖,在乡邻朋友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听了柳青的话,邵都头吁了一口气,心道你可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大棒槌,薛大人说的几句冠冕堂皇的忽悠人的场面话,你个白痴竟信以为真,真是傻得要命,傻得冒烟。不找关系,不孝敬银子就想被提携,做梦去吧。
心中的话当然不能明说,邵都头望着柳青,哭笑不得地说道“薛大人是让你把库房腾一腾,打扫干净,却没让你把整个后右营弄得臭气熏天吧。你弄的这是什么东西。”
柳青说道“这是库中堆积的牛皮帐篷,在库里不知堆积了多少年了,再不拿出来晾晒晾晒,估计就不能用了。”
邵都头道“这破帐篷都烂成什么样子了,还能用吗?快,全都收起来,搬回库中,你弄得满院子臭气熏天的,还不赶快搬回去。”
柳青听后,惊讶地说道“大人,甲字三号库之所以进不得人,就是因为这些帐篷在里面生味儿,小的好不容易把它们都清理出来了,如果再搬回去,那库还怎么清怎么腾啊。”
邵都头道“那这样,后山有一个小山沟,你把这些东西全都拾起来,出后门,一直往后走,扔到后山的小山沟去。”
听了邵都头的话,柳青的心中不禁一阵狂喜,心道要我把这些牛皮帐篷全都扔出去,太好了,我正寻思着用什么法子可以将库里的东西弄出去,没料到,现在,竟然有人在无意之中帮自己了。
柳青强抑着心中的喜悦,连连说道“是,邵大人,小的这就搬,小的这就搬。”说罢,柳青从地上卷起几张正在晾晒的牛皮帐篷,扛在肩上,向后山跑去。
“站住,把东西放下,任何人都不得将任何东西带出军营。违令者,军法从事!!!站住……”
柳青扛着牛皮帐篷往后山跑,将要通过通住后山的大门时,被站在那里值守的两个兵士拦了下来。
原来后营有前门和后门。前门直通中营,出了前门,虽与中营尚有二三百步的距离,但这段并不遥远的空地依旧被高墙围拢,所以从前门出去,依旧身在军营。而且,前门专门供人通行,门框狭小,勉便可以过一辆马车,想将后营仓库之中的军械辎重从这里弄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这里的关防始终不紧,后营的将士逃向中营之时,值守的官兵劝了几下干脆也跟着逃了。
后门则不同,是库房之中军械,粮草,辎重进出的必经之处,从这里出去,就完完全全出了军营,再无任何阻拦。所以这里的关防一向甚严,六名兵士轮番在这里值守,纵然整个后营臭气熏天,这是值守的兵士依旧寸步未离,见柳青扛着东西要出营,立时将其拦了下来。
此时,紧随而至的邵都头对两名值守的兵士喊道“不要拦他,让他过去,他往后面的山沟里扔烂东西时,你们不要拦他,让他出去,让他去……”
有邵都头的命令,两名值守的兵士自然不会阻拦,柳青扛着一包臭气熏天的牛皮帐篷径直跑了出去,顺着平缓的山坡向上跑了大约一里多的距离,翻过一道小山梁,果然看见一道小山沟,下到山沟之中,远处的军营已完全被山梁遮挡,而且山沟的四周树木林立,草木茂盛,形成了一道一道绿色的墙,十分隐藏。
柳青心道太好了,可以将这里当成一个中转站,库里的好东西先想法子弄到这里,然后再让庞大哥他们想法子弄走。
柳青从中午一直忙活到了太阳落山,才勉强地将平铺于四周的牛皮帐篷一块块地拾捡起来,扔到了后面的山沟之中。
一开始,每次经过后门,值守的兵士还要歪着脑袋看上一两眼,看看他手中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牛皮帐篷。可柳青每经过一次,都带着让人作呕的臭气,兵士也不再察看,一见他来,主动退避三舍,摆着手让他赶紧过去。
库房外面的牛皮帐篷清理完了,在傍晚清风的徐徐吹拂之下,整个后右营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柳青腾出的牛皮帐篷不到三分之一,库房之中仍然堆积有大量的破败腐烂的牛皮帐篷,这些帐篷,柳青自然不会急着去清理,他要慢慢地往外清理,清理的时候,以这个为掩护,将库中其他的好东西一块裹挟出去。
马不停蹄地忙活了一下午,柳青已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后右营建有伙食房,傍晚时分,整个后右营看守各个库房的兵士开始接二连三地到伙食房吃饭。当柳青出现在门口之时,他身上那股浓浓的味道立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大家捂着口鼻避向一旁。这里的伙头兵望见柳青,捡了一块窝窝头,舀了一碗稀粥,端看来到门口,递给柳青,然后冷眼望着柳青道“你就在外面吃,不要进来。”
柳青低头一看,只见那块窝窝头干瘪的像块石头,粗糙的表面上横七竖八地裂着好几道口子。那碗稀粥更是的怜,稀得不能再稀,有几颗米粒似乎都能数得过来。
柳青现在好歹也是苏州城中一家店铺的掌柜,虽然绝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也算半个小地主或者小资产阶级吧。一日三餐虽不是什么珍馈佳肴,但也荤素搭配,营养可口。现在,看着眼前递来的东西,柳青心道一定是自已将这里弄得乌烟瘴气,他们专门拿这种饭食来整治自己。柳青的心中没有半点忌根之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出格,这也是为了长远打算不得已而为之。
柳青微笑着望着对方,并没有去接对方递来的饭食,而是从怀中摸出一串铜板,说道“这位大哥,你且收下,能不能给小弟弄些好吃的,哦不,和你们吃的一样就行,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呵呵。”
火头兵白了柳青一眼,说道“我们吃的就是这个,要想吃好的,就去中营混,那儿的人不用干活儿而且伙食比在这儿好得多。”
说罢,对方将那碗粥往地上一搁,瞪了柳青一眼,哼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了。
好歹也是一口吃的,总比饿着强,柳青将铜板收入怀中,端起那碗稀粥,拿起那块已被泡在粥中的窝窝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柳青的确饿坏了,吃了两口,他觉着这窝头真是无比的香甜,比之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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