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县帮源峒方家大院的正堂之上,四名身穿崭新官府公差长袍,脚蹬长腿皂靴的官差正襟危坐于正堂的主座之上,完全一副目空一切,喧宾夺主的架势。
方家二少爷方雄侍立在旁,毕恭毕敬地说道“几位官差一路辛苦,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筚生辉啊。在下……”
“行了……行了……恭维的话我们兄弟听得太多了,听腻了,听的和放屁声差不多。不过你这小娃娃年龄不大,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挺了得,看来这拍马屁的功夫都是从娃娃抓起的啊。”说完,那位虎背熊腰的官差身子一斜,肚子一鼓,一用力,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放了一个响屁。
方雄从未在众人面前被人这样奚落过,顿时怒火中烧,但对方毕竟是官差,而且是一群来历不明,飞扬跋扈至极的官差,他们一个个身高马大,身材魁梧,一看就不是本乡人,像是从北方来的汉子,本地的官差他大多都认识,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这群丘八,方雄强忍着心中的怒意,不敢露出半点不悦之色,依旧笑脸相迎,试着弄清楚对方的来历与来意。
方雄拍了拍手,几位模样俊俏,身姿婀娜的丫鬟奉茶而入。
在座的几位官差只是往她们的身上随意地一瞥,并未露出半分惊艳之色。方雄不禁诧异,前些日子,青溪县的几名官差来过府上,两个丫鬟一出来,把他们看得口水直流不说,眼珠子都差点儿没掉出来。这群官差什么来历,莫非是见过大世面的,竟对眼前美色毫不所动。
众丫鬟们将茶置好,便纷纷恭身退出去了。方雄道“几位官差一路辛苦,这是我们这里出产的上等的青茶,消暑解渴之良品,各位请用茶。”
一位坐在上首位置,身材魁梧,皮肤黧黑,连鬓络腮的官差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然后噗地一声喷了一地,埋怨道“方公子,你给我们喝的是什么?不是马尿吧,这也叫茶,这么难喝。”
其余两位官差一见如此,将端起的茶碗喝都没喝就放了下去。
方雄见状,连忙说道“这茶不对几位官差的口味,我们马上换,马上换……来人啊……换茶……”
“不用了,我们此来可不是专门来喝茶的,是有要事的。”坐在上首位置,刚刚一屁惊人的那位官差大手一挥,大大咧咧地说道。
“不知张大人让几位官差前来有何吩咐?”方雄依旧笑脸相迎,谦恭地说道。
“张大人?哪个张大人?咱不认识?”坐在上首的那位官差突然打断方雄的话,眼睛一瞪地说道。
方雄依旧小心地试探道“自然是张县令张大人了,难道各位官差不是张大人派来的吗?”
“张县令?哪个县的张县令?”另一位官差一头雾水地问道。
方雄道“自然是青溪县的张县令喽。”
上首位置的官差问道“青溪?我说哥儿几个,你们听说过青溪吗?有谁去过那个地方?”
另一位官差摇摇头,说道“没去过,不知道青溪县在哪儿?”
坐在下首位置的那位官差说道“青溪,谁他娘的知道在什么鬼地方。”
方雄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他只得苦笑两声,说道“不瞒各位官差大哥,这儿就是青溪。”
几位官差瞪大了眼睛,问道“这儿就是青溪?”
方雄道“没错,这儿是青溪县下辖的帮源峒。”
一位官差笑道“哈哈,我们一路由你们店中的小伙计带着,骑着马儿,一会儿官道,一会儿盘山小道,早走得不知天南地北了,哥儿几个初来乍道,还望小公子不要见笑,啊。”
“哦?在下怎敢取笑官差大人。这也难怪,青溪隶属睦州,各位官差大人久居杭州富遮之地,对我们这偏僻之所不熟,自然也在情理之中。”方雄继续转着弯子套对方的来路。
坐在上首的官差看出了方雄的用意,不耐烦地说道“好了,你个牙还没长齐的小娃娃就不要生着法子打探我们的底细了。实话靠诉你,我们都来自东京汴梁,我们是开封府南衙的官差。”
“什么?开封府南衙。”一听对方是开封府南衙的官差。在场的所有方家大院的官家、管事、仆役、丫鬟无不惊呆当场。因为,开封府南衙威震四方,在整个大宋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开封府,又称南衙。但老百姓喜欢连起来,称开封府南衙。
开封府是大宋东京汴梁的首府衙门,天下首府,地位显赫。开封府掌管京师民政、司法、赋役、捉贼拿盗等政务。太宗皇帝、真宗皇帝承继大统之前,都曾坐镇开封府,而且寇准、欧阳修、包拯还有范仲淹等名臣先后出任过开封府尹,治理京畿,体察民情。特别是铁面无私的包大人,执法严明,清正廉洁,被人们成为“包青天”,传为千古佳话。这一切,使得开封府在整个大宋威名赫赫,家喻户晓。
而且,开封府常常受钦命,接谕旨,同皇城司一道监察百官,许多地方官就是被他们直接锁拿进京,交部议处。连当官的都能抓,何况抓一个小老百姓了。
所以,今日突然有三名开封府的官差大驾光临,对于山沟沟里的方家来说,绝对如天兵天将下凡一般。
听说这几个人是开封府南衙的官差,一直躲在堂后的方家二夫人方王氏立即迈着细碎的步子从后面跑了出来,笑脸相迎道“众位原来是京城里来的上差,失敬失敬,犬子年少,没见过什么事面,怠慢之处,还望各位官差大人海涵。奴家一大早外出有事,听说家中来了大人物,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谁知还是回来晚了,罪过罪过,我己命后堂设宴,这就为诸位官差大人接风洗尘。”
“你是……”一位官差瞥了她一眼,问道。
方家大院副管家兼外院管事刘三上前一步说道“这是我们方府的夫人,现在方府上下大小事物都由夫人一人打理。”
“好,是个管事儿的就行。奉我们程大人之命,请贵府的方怡去金明局一趟,有要事相商。听你家店中的小伙计说方怡方老板回这里了,就请她出来跟我们走吧。”
方王氏一听,这几人是为方怡而来,眼珠一转,说道“几位官差大哥,怡儿不在家中,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非常不巧,待怡儿回来,我一准让她过府去拜望各位大人。”
“不在府上?”上首的那位官差立时脸上阴云密布,用不容质疑的口气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们金明局是朝廷派在杭州,专门替圣上采买物品的吗?我们办的是皇差,你们如果有所欺隐,故意不配合,延误了皇差,上面追究下来,你们就是欺君之罪,阖府上下就是将脑袋一个个伸直了,都不够砍的。”有柳青的两千两银子在背后撑着,这些开封府的官差可着劲儿地忽悠。
方王氏虽也见过不少的世面,但那都是方圆百里之内,一个县太爷可能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官了。现在,忽然一顶顶欺君罔上,延误皇差,阖府诛戮的大帽子压下来,立时压得方王氏方寸大乱,结结巴巴地说道“哦……不敢……不敢……小妇人绝不敢有半句欺隐,各位官差大人,现在方家上下的事都由小妇人照管,由我陪同几位官差大人回金明局如何,一切事情小妇人都作得了主的。”
“你是方怡吗?”另一位官差声音如雷,厉声喝道。
“不是,方怡是我的女儿。”方王氏道。
那位官差怒道“我家大人请的是方怡,你去,不是冒名顶替吗?你家的衣庄不是一直由方怡打理吗?实话告诉你,你们店里的衣服,大多都让我们金明局买了呈进宫里去了,这次我们大人请方怡去,就是有几套衣服要合着宫里的意思改一下,这个,你会吗?”
“这个?”方王氏权力欲望极强,从小就攻于心计,但对针织女工却一窍不通,对方这么一问,竟然将她给问住了,还未等她开口,只见坐在上首的官差说道“我家大人指名道姓要方怡去,你说她没在家中,还要冒名顶替她去。分明是在阻扰我们办差,来呀,也别寻方怡了,把这妇人给我拿下,带回去严刑拷打,看看她到底是何居心?”
“是,押司大人。”说着,两个官差拿出了挂在腰间的铁链,就要锁拿方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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