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原因一。” 沈之川的手指在桌面叩了叩,制造出闷响。
“原因二,兰大的资源不足够。你自己也看到了,高精度的大型运算,兰大没有硬件支持。但是做演化的趋势就是图像越来越精细,公式参数越来越多。学校是想跟进设备,但层层审批到完全落实,这里面至少还得几年,你要拿自己宝贵的八分之一来耗吗?”
“再有,谁也不能保证你的科研道路是一帆风顺的。什么时候会遇到瓶颈,什么时候会走进死路,没人能预期,天才也无法幸免。如果有一天走进了死胡同,你会希望有人能递来梯子,而不是一根茅草。外面有更多优秀的科学家,走出去,他们会成为你的同学,同事,导师。和他们一起工作,你会成长得更快。也许在某个关键时刻,他们就是那架梯子。”
沈之川说得太有理有据,谢栗完全无法反驳。
但沈之川尤嫌不够,还要趁胜追击。
他问谢栗:“你的目标是什么?”
谢栗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成为一个天体物理学家。”
沈之川再度叩叩桌子:“这不叫目标,这叫两眼无神。目标是一个具体的,能通过合理规划来实现的东西。”
这回谢栗低着头想了好长时间,才讷讷地开口:“现在的目标,就是把这个项目做完。”
他不太敢去看沈之川的眼睛。
因为沈之川问得他很心虚。
他当然知道沈之川不是问他这两个月想干什么。但是更长远的,说实话,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甚至沈之川听完还叹了一口气,就让他觉得更惭愧了。
“谢栗啊。” 沈之川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你站在山脚下,视力再好,也没办法看见山那一面是什么样的。”
原本谢栗准备了好多话要和沈之川讲,结果最后一句也没讲出来,反而被沈之川说的心服口服。
沈之川说的句句都对,可他却对光辉灿烂的前路有那么一丝惧怕。
谢栗从沈之川的办公室出来,没去办公室,直接回了宿舍。
程光忙得好几天没回家了,一直在学校宿舍住着。今天的工作是要谢栗一个人完成的,他就回家去看女儿老婆了。
谢栗回了宿舍也提不起干活的兴致,懒懒地瘫在床上,拽过手机,拨了谈恪的电话。
他格外想听听谈恪的想法。
虽然他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谈恪一定会鼓励他出去。
十分钟后,黑色的轿车在兰大门口一侧不起眼的超市门口停了下来。
谢栗抱着一瓶还挂着冰凉水珠的蜜桃乌龙茶跑过去,拉开车门。
谈恪的眼神在那瓶冰镇饮料上停了好几秒,喉结上下滚动,硬是咽下了一句“空腹别喝凉饮料”。
“吃饭了吗?” 但他最后还是没忍住要拐着弯说,“吃了饭再喝饮料吧。”
谢栗有些无精打采,诚实地说没吃。
“想吃什么?” 谈恪继续问。
谢栗摇头:“都可以。”
都可以的结果就是,谈恪开车去了他家附近的超市。
正是下班买菜的时间,超市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高音喇叭全方位地循环播放今日特价,背景音乐是“今天是个好日子。”
谈恪去找车位了,谢栗站在超市入口,听着喇叭里的人声嘶力竭地唱着“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感到一阵恍惚。
逛超市算不上当代男大学生生活的必选项,兰大门口的小超市和外卖小哥已经能满足一切需求了。
谈恪走过来,谢栗正被一个急着进去抢特价鸡蛋的下班族挤到了一边去。
他拉着谈恪的袖子,破天荒地要求奢侈一下:“你想买菜,不如咱们叫配送服务吧?”
谈恪没采纳,拉着他往里走。
进去就更恍惚了。
谈恪站在蔬菜区问谢栗想吃什么。
三层高十几米长的货架上摆满了长相差不多的绿色蔬菜,谢栗艰难地盯着分辨了一阵,最后指着唯一相貌突出的大白菜:“那就它吧。”
语气十分不肯定。
谈恪看得想笑,又心里一阵酸楚。
谢栗确实生活经验匮乏,因为从来也没人教过他。福利院也不会放任孩子在后厨玩耍,学校食堂就更不会教他辨认蔬菜。
他其实从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带着烟火气的生活。
出去,对他来说不只是学业而已,还有走入一日三餐油盐酱醋的生活。
谈恪一手牵着谢栗,一手提着购物篮,将超市逛了一遍。
他教谢栗老抽和生抽的区别,教他米醋和黑醋的不同用途,教他燕麦片要买原粒钢切的最有营养。
回到家谈恪做饭,谢栗被拉着打下手。
剥蒜,擦葱姜丝,挑虾线,谈恪一样样地手把手教他。
最后饭菜终于上桌。酸香的醋溜白菜,金黄色裹了酱的闷煎豆腐,被炸过卷着长须散发着蒜香味儿的香辣虾。
谢栗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偷偷伸手摸个虾吃,正好被端着米饭出来的谈恪碰上,硬是把虾从小男生嘴里拽出来,拉着他去洗手。
谢栗的双手被捉住,被迫站在洗手池前,后面是谈恪高大的身躯紧紧贴着他。
水哗哗流着。
谈恪捏着他的手,打着洗手液反复搓揉,十指交缠又分开,掌心与掌背亲密相贴,旖旎得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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