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小时候不是天天吃鸡蛋啊。
-- 不敢开口讲英语,说到底还是练习不够嘛,多练练就行了。
这种经历来几次,谢栗就明白了。
所谓“苦衷”二字,就是将难处裹进自己的衣服里不叫人看见。
他英语不好的事情,沈之川和程光他们都是知道的。因为直博初试的时候,他差点就因为英语口试成绩太差被刷下去。
那年参加复试的六百多个学生里,他是唯一一个口语成绩只有十分的。而那一年的英语口试成绩中位数是三十二分。
沈之川虽然关心他,但并不能切身体会并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因为紧张而讲不出英语-- 都是语言,怎么中文说的挺顺溜,英语就讲不出来?
谢栗叹口气,看看时间,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程光听见动静回头:“你今天去方老师那里吗?”
谢栗一边往书包里装东西,一边应道:“方老师叫我今天早点去。上周编辑把修改意见发了过来,再改几个地方就能彻底交稿了。”
程光背对着他点点头:“方老师也不容易,都那样了还坚持要把书写完。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没?”
谢栗摇头:“好像复健的效果不太理想,毕竟伤到了关节处。那只手还是活动很不灵活。”
程光年初的时候给谢栗找了个赚外快的私活,是给隔壁大学一位卧病在床的老师做助手。
那位老师姓方,搞观测的。年初在滇南天文台做研究的时候,不慎摔伤小臂。她行动不便,于是要找一个懂天文的人来帮忙完成一部科普读物的书稿修改。
程光与这位老师合作过,很相熟,见报酬不错,就把谢栗推荐了过去。
谢栗走前忽然想起沈之川交代的事情,又折回来靠在办公室门边:“师兄,我跟你说件事。”
程光有种不祥的预感,警惕地回头:“什么事?”
谢栗眨眨眼睛,笑得一脸烂漫:“老师说要带咱俩去九月的里约交流会,老师出钱。”
程光凭着自己对沈之川的了解,立刻听出其中有诈,眯起眼:“条件是什么?”
谢栗抓抓手背,圆眼睛笑得弯起来,不自觉拖长声音:“条件就是咱俩把那个演化模拟做出来,发一篇会议文章。”
程光一听,脸色都变了,霍然起身:“啥?就五个月?”
谢栗一见师兄要黑化暴走,拔腿就跑,只余程光一个人在办公室咆哮:“我再熬下去就能去照明了啊!!”
法林街一整片都是老房子,没有高层建筑遮挡,采光很好。四月的温度,已经足够爬藤重新抽条生发,喧闹地占领整面街墙。
灰墙白瓦的小楼陷入午后的静谧,只有二楼的书房时不时穿来低声的人语。
书房里的打印咯咯哒哒吐出纸张。
谢栗拿起打印好的草稿,递给旁边半躺着的,胳膊不自然地蜷在身侧的女人。
“方老师,我按照您说的都改了,您再过过目吧。” 谢栗把椅子拖到方教授身边坐下。手背上刺痒刺痒的,他又不自觉地抓了两下。
方教授注意到他的动作,抬头:“小谢,你这手上怎么了,起这么多红疹子?”
红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已经在手背连成了一片。谢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嘀咕是不是过敏了。
方教授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我看这不像是过敏的样子。”
两个人正说着话,下面一楼忽然有人开门进来,听动静,还不止一个人。
谢栗给方教授做了两个月的助手,每周来一趟,除了保姆没见过别人,他一直以为这位教授是独居。
方教授看样子也很意外,便扬声问了句是谁。
底下的人隔空应了一声,是保姆。保姆又补了一句,说老爷子来了。
方教授的表情瞬间沉了沉。
她搁下稿子,略带歉意:“抱歉,家里突然来人了,就先到这里吧,下周这个时间我们再见。今天辛苦了。”
谢栗赶紧摇摇头说没事,自己起身收拾东西,将桌椅都归到原位,和方教授道别后,便拎着书包下楼了。
谢栗没下几层台阶,便听见底下的人在说话。
说话的人像是个老头,可声音又尖又利,很有些聒噪。
他转下楼梯,便见一个拄着拐的老头站在一楼客厅与保姆在说话,音色洪亮,喋喋不休。
“…就是命不好,娶个不着家的,一天到晚朝外跑,成天里往野林子钻。看看,这回钻出事了吧。”
那老头话讲得很难听,保姆站在旁边一脸尴尬。
谢栗听了两耳朵,老头似乎骂的是躺在楼上的方教授。他回头朝楼上看了眼,书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的人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谢栗与方教授相处两月,打心眼里喜欢这位性格宽和,又一心扑在天文科普,抱病也要按时完成约稿的女教授。
他当下心里不高兴起来,肃着一张脸,踢踢哒哒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保姆认得他,开口与他打招呼。
谢栗点点头,小声和保姆说了声“阿姨再见”,便走到玄关换鞋。
他刚穿了一只脚,便听见客厅里的人又开始发作。
“刚才那个小男人怎么回事啊?”老头扯起嗓门问。
保姆赶紧低声解释,说是方教授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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