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还真叫我一下认出来了。”白衡有些庆幸,虽然他也明白,他能够认出席和光也因为对方有意无意的配合。
看来目前席和光对他并不排斥,那么家主让他办的事应当也会顺利一些。
想到这里,白衡转头看向对方。视线触及席和光戴着的帷帽后,他顿了一顿,有些嫌弃道:“你从前出行都乘坐珠帘轿辇,下轿辇也要披兜帽,样貌本就没几个人知道。现在又大变了模样,这荒郊野岭的,还怕别人认出你不成?”
席和光长叹了一声:“你不懂。”
白衡从前这样被他说过许多次,如今早已有些不耐烦,直接道:“我又不懂什么了?”
黑纱轻轻摇晃了一下,白衡感觉似乎有道视线投过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道:“太过美貌也是一种祸端。”
白衡:“……”
白衡想起方才的打量,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被伤害了。他心里有点儿恼怒,又不得不承认记忆中的席和光是挺好看的。
不过这话白衡才不要说出口,因此他只能没什么底气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哦?”帷帽底下传来一声轻笑,随即又好整以暇道,“那你告诉我,你千里迢迢从蓬莱追我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白衡:“……”
席和光见他不回答,直接点破道:“说吧,白天曜怎么吩咐你的。”
白衡叹了一口气。
他出身于蓬莱白家,是家主白天曜的心腹。白天曜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风流多情,年少拜师修炼之时就曾立誓要阅遍天下美人,因此后院姬妾无数,男宠成堆。
哪知自从遇见了眼前这一位,万花丛中过的白家家主回去之后就遣散了一众莺莺燕燕,想要讨眼前人的欢心,却一直被无情拒绝。
从前的席和光再美,也是席氏的家主,是二十岁就敢独身一人屠了一城魔物的狠角,如同张扬带刺的玫瑰,若旁人有意采撷,摘之前也要先担心自己的手会不会流血。
因此白天曜虽然想得到他,却也不敢使用过激的手段,只能先一直与对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君子之交。
以致于白衡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刚刚听闻席和光葬身火海时,白天曜那有些微妙的,莫名的,甚至称得上兴奋的神情。
想来家主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席和光没死,并且预料到了此刻对方的处境。席和光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甚至可能还需要他的援手。
这时若是白天曜出面,英雄救美,美人可能从此就不止于远观了。
白衡很不想接下这项差事,他虽是白天曜的心腹,却也跟席和光算得上旧相识。白天曜要他务必将席和光带回白家,他并不想强迫对方。这次只是出于相识之情想确认一下对方的安危,以及碍于家主淫威才不得不跑一趟罢了。
所以方才那一剑,他才像打闹似的刺过去。
白衡想,他到底不像从前席和光身边的那位,对自家主人真的一心一意。
白衡回道:“其实家主也没让我做什么,就是想让我将你带回白家。”说到这里,白衡又道:“虽然我不知道家主到底要干什么,但我想他是为了你好。”
席和光早已成年,虽然因着修行天赋,他年纪轻轻便能维持住容貌,但从前也是青年人模样,根本不是现在这个都还没长开的十五六岁的身形。
白衡不知道席和光坠入火海后经历了什么,但既然容貌大变,对方的身体状况应该是不容乐观的。白家或许不是最好的去处,但比起外面无依无靠的奔波,甚至可能被暗中有消息的仇家追杀来说,总是要安全许多。
席和光的面容隐在黑纱之后:“白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
拉长的尾音上扬,透出些笑意来。白衡听着,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席和光是有酒窝的。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竟然是有酒窝的。
“这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回去告诉白天曜,说我自有打算,他不会怪罪你的。”
白衡摇了摇头,他虽然并不想为难席和光,但家主的意思也不是他能随意违逆得了的。他上前一步,正想再劝。
忽然风动。
白衡背后一寒。旁边的树影沙沙作响,席和光帷帽上的黑纱轻轻地摇动,凝集得若有实质的杀伐之气弥散开来。
一道喑哑的,压抑的,低低的声音响起:
“席和光,你想去哪儿?”
这声音有点耳熟。
白衡回头一看。
一人外罩黑色斗篷,兜帽下的面容长眉凤目,高鼻薄唇,左眼下一颗小小的泪痣。只是双目泛金,瞳孔狭长竖立,如同兽类,脸颊旁还生有黑色的细细的纹路,全身都笼罩着淡黑色的浓烈妖气。
倒是个熟人。
只是熟人已经大变样了。
对面人手持一柄长刀,刀身细长。明明应当是很优雅的刀,握在他的手中,却因缠绕着黑气而仿佛毁天灭地的邪器。
他的双目紧紧盯住这边,不,准确地说,是盯住席和光。
白衡先前为了劝说席和光就往前了一步,此刻离对方很近。这下在看到对面人仿佛猛兽捕猎的眼神后,白衡更是忍不住直接伸手揽住了身旁人。
他此前听到的关于席氏的传闻,是席和光被手下侍卫龙雀逼至悬崖,继而被一刀穿胸,坠入崖底火海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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