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他的嘴唇又紧紧合上,似乎全副心思都落在了手中的刀上。
青年的刀很奇特,不似寻常的砍刀那般宽大厚重,而是相对而言有些薄,有些细。若非明显的刀背与刀刃,乍看之下几乎要叫人误以为是一柄长剑了。
看起来是一把很优雅的刀。
青年擦刀的动作也很优雅。他的手指很长,骨节突出,看起来就很有力。这样一双手攥着洁白的丝绢轻柔地擦拭着刀身上沾到的一点血迹,实在令人赏心悦目。而他动作之温柔,跟方才抽刀时凌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方典见眼前人低垂着眼睛,仿佛全副心思都放在手中这柄刀上。他一时起了些好奇的心思,便忍不住弯下身子想去仔细瞧一瞧。
不料他刚低下头,就见那洁白的丝绢如游蛇般在锋利的刀刃上飞快一抹,沾染上血红,只留银亮反光的刀刃。
青年站起身,长刀归鞘,动作迅速得方典甚至来不及反应。
他也不去看差点被撞了鼻子的对方,直接转身就走。
方典连忙追上去,边跑边喊道:“诶,我刚刚听你说你要去沧澜山?刚好我也要去沧澜山,我和你一起走吧。我要去雾隐宗拜仙师,你应该也是吧?两个人的路途,总比一个人好嘛。你看我陪你说说话,你路上也不寂寞。至于感谢倒也不必,平常大哥多照应照应我就好……”
他在一旁嘀嘀咕咕,自说自话,那青年仍是冷着个脸,一言不发,甚至连一分目光也不曾分过来。
方典对此也毫不在意。他絮絮叨叨半天,说的口都干了,才想起他先前已经向对方介绍过自己,却还没问过眼前人的姓名。
因此方典连忙转过头去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大哥你叫什么啊?”
他虽然问出了口,但已经做好了对方仍然不理他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前面的身影顿了一下,叫他差点儿又撞上去。
青年的停顿只有短短一瞬。他迈开腿继续前行,低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席同尘。”
“席同尘?”方典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很快说道,“好名字!”
“不过怕是听到你名字的都要觉得你跟席氏的家主席和光有什么关系。”方典仔细打量了对面人一眼,试探道,“你是席家人吗?”
“不是。”青年人这回答得很快,斩钉截铁,连气息里都透出一股冷硬来,“我与席家无关。”
方典不料他答的这样快,态度还这么强硬。他有些受惊地摸摸鼻尖,心想自己的鼻子是否同这同行之人有仇,好一会儿才讪讪地笑道:“不是就不是,干嘛这么凶……”
席家虽然前段时日因着家主身亡而元气大伤,但到底是修真世族中的大家族。大家族多是表面光鲜,内里龃龉。对方也姓席,提起席家的态度还如此之差,方典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看多了话本的脑子。
望族中流落在外的子嗣,因为被生父抛弃而一心复仇,决心前往北境的大宗门出人头地……方典越想越入神,连先前滔滔不绝的嘴巴都闭上了。
席同尘可不管对方在想什么,他的神思全都集中在一点。忽然间,他心头一动,当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诶诶诶,你慢点儿啊!走那么快干什么……”
沧澜山在北境的最北面,十分靠近极北之地。
出了这座城往北走,期间要再走上个一两天才能看到下一个城镇,因此人们往来之间常常租赁车马。
若是从前的席和光,他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层。因为自会有人为他找来宽阔舒适的马车,由异兽牵行。还会有人侍立在旁,察言观色,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但现在的席和光,除了两袖的清风再无其他,身边也没有同行之人,因此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走过去。
他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这路细细窄窄的一条,时不时没入草间,一看就是经年人迹罕至,颇为难走。
不过席和光并不在意这些。
这个世界着实有点坑,他是胎穿过来,简直经历了前几个世界都没有的群狼环伺。长到这么大,席和光平日里很少能有这么悠闲的时刻,可以慢慢地走。
尽管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也并非绝对的安全,但比之从前埋头族内公务,整日里勾心斗角可要轻松太多。
暖风吹拂,帷帽下的黑纱轻轻摇动,隐于其后的容颜影影绰绰。席和光这次并未动用真元,因此行动上也是一样的慢吞吞。
只是这难得的轻松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自身后传来。
席和光脚下一转,身形带着广袖流转,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袭来的风声。
“看来你还好嘛,历经生死,精神头还不错。”
一道人影随声落下,席和光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来了。
是个意料之中的熟人。
他的声音自帷帽下传出,不疾不徐,听起来还带了点微微的笑意:“还好还好,毕竟年轻了不少。倒是你,我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你居然还认得出我来。”
白衡有些无奈,他摇头道:“我可不是从前你屋里的那条小狗,你化成灰都认得。你现在长这么小,还带了这么大个帽子,我可认不出来。不过是我一早就在追查你的下落,想着你可能会走这条路,又恰好看见这路上只得你一人,试探一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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