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汝楫万万没想到,抓个少年郎竟然会出变故,而且不是小变故,让他不得不亲自出马。
其实,如果傅选只是单纯维护岳家妇孺不受伤害,就此离去也就罢了,他不会管,怎么着也得给福国长公主这个面子。
可傅选竟然要带走岳家老小,这怎么能行呢?
岳飞现在还是谋反的钦犯,其家眷没有下狱已经算是恩赦,软禁作为筹码是必须的,怎么能人随意带走呢?哪怕这个人贵为公主也不行。
罗汝楫决定前去阻拦,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开罪长公主和高阳郡王的举动,但他必须这么做,也敢这么做。
他坚信,在这件事上秦相公是支持的,而且背后还是官家赵构,有何可惧呢?毕竟这里是临安,天下脚下,朝廷命官依法行事,有何不可?
罗汝楫赶来的很及时,拦住了正欲离开的傅选和岳家老小。
“傅统领这是要做什么?”
“奉长公主之命,请岳夫人一家过府小住。”傅选乃是徐还和柔福帝姬心腹,出身太行八字军,骨子里本就倨傲,压根不把一个刑部侍郎放在眼里。
“还请回禀长公主,恐怕不妥,岳家乃是钦犯家眷,不可擅自离开,更不能因此冒犯了长公主。”
罗汝楫也在打鼓,现在谁人不知岳家沾染是非,全都敬而远之。其旧部要么反水举告,要么默不作声,怎么公主府上赶着揽事呢?
难道……
一时之间,罗汝楫心中浮现出些许猜测,但不大确定。但有一点绝无更改,岳家老小不能带走。
傅选强硬道:“罗侍郎,倘若我一定要带人走呢?”
“那就抱歉,只能冒犯得罪了,事后本官自会禀告政事堂,奏报官家,是去向长公主致歉还是谢罪,本官奉旨行事便是。”
罗汝楫当然不让,甚至不惜抬出了政事堂和皇帝,表示自己后盾足够强硬。
“罗侍郎口口声声奉旨行事,不知奉的哪道圣旨,旨意又是怎么说的?”
眼见傅选无言以对,罗汝楫不免有些许小得意,可不曾想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反问。
回过头来,但见一群人策马而来,当前的竟是个戎装女子,赫然正是柔福帝姬,在公主府众多骑士护卫下戎装策马赶来。
罗汝楫不知是没料到柔福帝姬会亲自出马,还是被一身戎装所震慑,一时竟有些失神,错愕片刻才赶忙见礼。
“臣参见长公主。”
“不必多礼,请罗侍郎回复本公主的问题。”
“这……岳飞谋反,其家眷乃是要犯,臣奉旨审理,所以……”
柔福帝姬打断道:“等等,大理寺结案了吗?”
“刚刚开始审理,尚未结案。”
“那罗侍郎凭什么言之凿凿说岳将军谋反呢?本公主听说只是有人举告岳将军,皇兄以为兹事体大,必须彻查清楚,这才让三司会审调查。既尚未结案,岳将军应该只是有嫌疑吧?”
“呃……是臣失言了。”
罗汝楫没想到柔福帝姬口齿竟如此伶俐,而且有理有据,三两句就把他绕了进去。
“罗侍郎在刑部任职,断是非,判善恶,还是要谨言慎行,凡事要有理有据才是。”
“臣谨遵长公主教诲。”
“既然岳将军尚是嫌疑人,那么岳家家眷何来罪过呢,你们这般限制自由是何理由?有何凭据?”
柔福帝姬不依不饶道:“还有,本公主听闻要捉拿岳雷过堂,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有什么罪过吗?
本朝自太祖、太宗以来素来宽仁,何曾有过这等收押审问孩童的恶行?罗侍郎此举到底意欲何为?莫不是要损害我大宋列祖列祖,以及皇兄的仁德不成?”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让罗汝楫险些招架不住。此事着实是出乎意料,原以为岳家之事无人敢管,事后纵然有些风言风语也无所谓。
但柔福帝姬出面了,当面质问,还扣下了这样的大的帽子,情况便全然不同了。
“长公主莫要误会,只是传岳雷前去问话而已,并非收押。臣不敢有违朝廷法度,更不敢有损大宋列祖列宗与官家的仁德。”
“原来是问话啊!”
柔福帝姬冷笑道:“那么按照规矩,过堂问话该有主审签发的文书,不知大理寺何寺卿的文书何在?”
“这……”
罗汝楫不免支支吾吾,此事何铸完全不知情,乃是他自作主张。本来事后何铸即便知晓,也不敢怎么着,有秦桧撑腰他全无所畏惧。但是现在柔福帝姬故意较真,可就难办了。
“怎么着,没有吗?”柔福帝姬轻扬手中的马鞭,冷笑反问。
“长公主恕罪,臣疏忽了,忘记让何寺卿签发文书……”罗汝楫本来想说何铸知情,只是忘记携带文书。
可一瞧柔福帝姬较真的劲头,他莫名有些害怕,这要是当场找何铸来对峙,可就更尴尬了。
何铸为人正直,且面对的是福国长公主,实在没有立场帮他圆谎。与其谎言越说越大,到时候不可收场,还不如主动认错。
到底只是一场“误会”,大不了让她把人带走,除此之外,柔福帝姬还能怎么着?到底只是个公主,是个女人,无权参与政事,手自然不能伸得太长。
可不想,柔福帝姬不依不饶道:“罗侍郎,你这就不对了,行事太过草率。先前说是奉旨行事,却拿不出诏书,如今说是奉命行事,却又没有事先报备。
审案不知道你做的怎样,但是这到底矫诏、违令的事你倒是很擅长啊!”
罗汝楫额上浮起一层冷汗,连忙道:“长公主恕罪,臣行事不够周密,多有不当之处,还请长公主见谅。”
“本公主见谅与否不重要,要紧的是皇兄和朝廷能否原谅你。”
柔福帝姬悠悠道:“刑部侍郎,肩负天下刑律判决重任,若总是这般稀里糊涂,冒冒失失,如何让皇兄和天下臣民放心呢?
你如今还肩负岳将军嫌案的调查审理,真不知……罗侍郎能否胜任?要是出了纰漏,误了朝廷大事,该当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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