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还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噩梦,但心里却格外慌乱,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涌上心头。
哪里出了问题?
徐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感觉很不好。
“你怎么了,没事吧?”车厢里柔福帝姬和耶律余里衍都有些紧张,闭目小憩的徐还突然反应强烈,两人都吓了一跳。
“没事!”徐还一个深呼吸,推搪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喝口热水,定定神。”柔福帝姬赶忙递过去一杯热水,眼神里难掩关切与担忧。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对徐还很了解,一个坚毅稳重的人怎么会被噩梦吓到?
“我们到哪了?”
“幽州。”耶律余里衍看了一眼窗外,悠悠回答。
改变了身份,雪橇换成了马车,道路两旁的风景也完全不同。
车窗外是一片开阔的平原,没有雾霾的时代,价值天气晴朗,隐约可以看见远处一座高大的城池轮廓。
幽州!
曾经的辽国南京,后世的华夏帝都。
在五代宋朝近乎两百年的历史上,这座城,以及脚下的这片土地——燕云,留下太多浓墨重彩的痕迹。
影响,甚至是改变了数百年的历史走向。
自打被儿皇帝石敬瑭拱手送出开始,这座本该是中原王朝北疆要塞,威慑草原游牧民族的军事重镇,离开了中原王朝的怀抱,至今已经两百年有余。
昔年周世宗柴荣,宋太宗赵光义都曾率兵北伐,试图夺回燕云十六周。可惜前者遗恨瓦桥关,后者兵败高梁河。
自此之后,中原百年不曾有北伐,只得在平原上依靠河湖水泊筑造防线,艰难地防御辽国铁骑。
军费、岁币、因战乱几乎被荒废的河北大地,大宋自立国那天,就因为燕云这片土地而负担沉重。
收复燕云成为宋人的心病,也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宋神宗还曾许下收复燕云者封王的许诺。
正是这个许诺,当女真人从北方而来,声称联合攻辽,协助宋国收复燕云的时候,大宋君臣是何等的兴奋?
率部出征的童贯更是雄心勃勃,意图凭燕云之功得封王爵,以至于作战不成章法,麾下各部内耗严重。更是一个不慎,让郭药师降而复叛,连耶律大石统率的辽军残部都奈何不得,最终不得不依靠金兵收复燕云,重金赎买。
结果让金兵看到了宋军不堪一击的虚弱本质,随即挥军南下,燕云十六周得而复失不说,更酿成了靖康之耻,亡国之祸。
如今,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徐还的心情相当复杂。
国破山河,生灵涂炭,半壁江山,金瓯不全。堂堂汉家好儿郎,岂能无动于衷?
听闻数月前去世的宗泽,咽气之前仍旧高呼“过河”,南方有多少人在期盼着“王师北定中原日”?
这一天,决不能像陆游那样,始终没有等到子孙祭奠相告。也不知…他在天之灵可曾瞑目?
徐还从马车上跳下来,身后燕山雄伟绵延,面前幽州屹立平原。
汉家雄城却为番胡占据数百年,这等耻辱如何能忍气吞声?若不能收复燕云,重铸山河,大宋的半壁江山也只能苟延残喘,永无宁日。
徐还紧握拳头,紧盯着远处的幽州城,许久没有说话,心中默默地许下一个愿望,立下一个誓言。
……
南归北伐,势在必行。
从幽州往南,过了昔日宋辽旧界就是大宋故地了。
不得不说,回家的诱惑很大。
然而现在却不是回去的时候,无论观条件,还是主观愿望,都不合适。
“秋荻夫人那边有消息吗?”徐还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幽州,轻声询问。
耶律余里衍轻轻摇头道:“灵鸢只带回来消息,姨母确已到了大同府,然后便再无消息。”
徐还闻言,表情低沉,心中不由有些担心。
难不成出了什么差错?耶律余睹没有被说服?不应该啊!历史上他能谋反,肯定也是迫不得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与女真人之间肯定早有嫌隙,互有猜忌。
如今提前点燃这把火,不是没有可能。何况辽东风波在前,北地为之震动,还有秋荻夫人这等亲密之人亲自劝说。
按理说,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耶律余睹答应的可能性很大才对。再者说,即便没有进展,秋荻夫人的也应该传讯告知才是。
难不成她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无法保证?
耶律余里衍好像看出了徐还的担心,轻声道:“不管怎样,姨丈起码不会伤害姨母的。”
呃…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称谓有点乱,不过道理应该没错。好歹是昔日的妻妹,只要耶律余睹不是冷血之至,应该不至于下手。
可是……
这样也不是办法!
没了耶律余睹这张牌,那么在北地的所有努力都将毫无意义,只能仓皇逃命。
事到如今,徐还显然不想功亏一篑。
“徐公子,难道姨母有危险吗?”耶律余里衍看到徐还凝重的表情,不由有些担心。
“别担心,没事!”
也许是习惯了和柔福帝姬肢体接触,徐还下意识拍拍余里衍的手背,轻声安慰。
契丹公主,英姿勃勃,本应豪爽,可当手背被徐还握住的时候,余里衍竟不由自主有些耳根发热。
徐还并未注意到余里衍的异样,沉声道:“不过我们该想办法帮帮夫人,给公主的那位姨丈施加点压力。”
“哦?如何施压?”
徐还沉吟片刻,招手将萧百发叫到跟前,低声道:“不必换身份,还是以韩公子的身份,尽快前往大同府。”
萧百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道:“徐公子…你不是说韩昉之子的身份会被识破吗?何以现在…如今已在幽州附近,盘查没有那么严格,何必泄露行藏?”
“是的,韩昉之子的身份一定被识破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就是要女真人知道我们去哪里。”
徐还沉声道:“尽快统计并通知化整为零的兄弟,让他们迅速往大同府方向集合,注意安全,但可以暴露行迹,甚至被衔尾追击。”
“徐公子,我没听错吧?”
徐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旋即沉声道:“你没听错,现在,就是要这般明目张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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