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派驻淮安钞关的是一个小旗,校尉力士共计五十人,由总旗吴尚虎统领。前几日接到上峰指令后,吴尚虎带着大部分手下去了临清公干,大关只留下了几名校尉值守。
徐三寻到河边一座草棚下,两名锦衣校尉正坐在一张方桌旁的凳子上,一边打量着河上的情形,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闲聊。
这座草棚以前是专门为钞关吏员帮闲建造的,以供他们闲暇时歇息候差,但自从锦衣卫入驻之后,这里便成了校尉们的专属之地,其他人根本不敢靠近。
徐三满脸堆笑地靠近草棚,站在外面冲着两名校尉拱手作揖道“孙老爷、张小爷,二位老爷忙着呢?小人有事前来禀报,搅扰二位老爷雅兴了!”
两名校尉早就看到徐三向这边走来,不过两人浑没在意,待听完徐三所言之后,年纪较长的校尉孙中翘着脚开口道“徐三,先不扯别的,某来问你,这几日收了几多银子?某可听人说了,你小子虽说只是个帮闲,身家可是比爷这亲军还丰厚的多!更别提你家那位赵老爷了,定是没少捞油水!某可告知你,回去后抽空跟你那位赵老爷提个醒,别拿着亲军不当干粮,说不定哪天就能在诏狱里看见他呢!哼哼!”
另一名叫做张涛的年轻校尉并未出言,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徐三。
“小人冤枉啊!有孙老爷这等火眼金睛盯着,小人就算有贼心也无贼胆啊!不过既是孙老爷开了尊口,小人也不是榆木疙瘩,午时下值之后,小人在板闸镇聚英酒楼摆下一桌筵席,还请二位老爷赏光,另小人还有薄礼相送!现下小人确有要事禀报,不知二位老爷可有胆量?小人觉着,这事搞不好就是二位老爷立功的机会咧!”
徐三嬉皮笑脸的回道。
像他市井油滑之徒岂能听不出孙中话中的勒索之意?自己这种平民百姓,能借机跟锦衣卫搞好关系,说不准啥时候就能用得上。
锦衣卫入驻以来,徐三早就凭着地头熟、人也惯会伏低做小的本事很快和锦衣卫小旗的大部分人混了个面熟,并且还时不时请大家去镇上喝点小酒,所以除了总旗吴尚虎以外,其他的校尉遇事大都会给徐三一个面子。
“哦?说来听听!告诉你徐三,这天底下除了皇爷一家子,咱们锦衣卫还没怕过谁呢!你说,莫不是有人敢抗税不成?”
孙中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语气中满是自豪与不屑之意。
“孙老爷莫急、莫急!虽说完税之时那些商户或明或暗的都在骂,但不缴税的可真没有,没了完税凭证,这运河上根本不让通行!这回可是大事,是官船贩私!”
打着扬州知府大旗的那艘官船上,一身青色员外服、头戴一统帽的刘兴文正在二层的船舱中悠然自得的品着香茶,等候船只的放行。
年过五旬的刘兴文是扬州知府刘祚的远房堂哥,也是刘祚在生意场上的代言人,刘兴文只是刘氏商行名义上的东家,实际上真正的东家是刘祚,刘氏商行的利润大头都是刘祚的。
刘氏商行在京城有固定的生意伙伴,刘氏商行每年组织大量的货品如茶叶、丝绸、布匹、食盐、瓷器、纸张、金银首饰等等,从江南经运河运往京城销售,回程时再将北地的货物比如煤炭、牲畜、毛皮、擀毡、棉花、麦豆、花生等等货物运到江南一带出手,其来往之间,货物的价值不知凡几。
有扬州知府的面子在,往年来往于南北的时候,刘氏商行只需在崇文门缴纳一定的税费便足以,至于运河上的关卡则是一路畅通无阻,如此一来,刘氏商行每年给刘祚的家族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锦衣卫将原先钞关的官员吏目帮闲等一网打尽,并且开始按三十税一的比例完税,这让刘氏商行这种大户顿时感觉到了肉疼。
就拿这次官船上所装载的货物来说,丝绸、金银饰品、棉布等总价值几达两万两,原先只需缴纳几十两银子就可抵达京师,现在则要纳六百余两,这就等于从刘家的兜里抢走了好几百两银子。这还是一次,要是按照刘氏商行船队来往于运河上的次数累积下来的话,单单刘家每年就得给朝廷上缴数千甚至上万银子的商税,这对于刘家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想和从前一般打着知府的旗号已经没用了,朝廷规定除了官船、运粮的漕船以外,其余船只全部完税后拿凭证通行而行贿钞关督检这条路也很难走通了,因为钞关上多了锦衣卫和御史,像刘氏商行的船队都是挂了号的,有人在一边盯着,谁敢明目张胆的每次都少报货品的金额数量?
无奈之下,刘兴文打起了官船贩私的主意,因为官船宽大,装载货物更多,来回一趟可节省不少的税银。
被他的说辞打动的刘祚仔细算过之后,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
就在刘兴文等了半天渐感不耐时,刘氏商行的管事李松匆匆地跑上了二层船舱“东家,不好了!有锦衣卫要上船搜捡!”
一直神闲气定的刘兴文一听顿时慌了手脚,他赶忙起身向船舱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语气焦急的问道“锦衣卫可曾上船?来几个人?你速去我的卧仓拿一些银两,就在床头的檀木匣子里!”
不等李松回话,刘兴文已经急急地从阶梯下到船头,正好碰到了刚刚登船的孙中、张涛以及钞关的一干钞户、夫役。
“几位上差辛苦辛苦!在下乃扬州知府堂兄刘兴文,今受刘知府委托,特携一点土产进京拜访其中试之座师、同窗等亲朋好友,不巧在此遇见几位上差,快请客舱就坐!来人,去备好茶水、瓜果,好生伺候上差歇息!”
刘兴文冲着为首的孙中、张涛两人含笑拱手施礼道。
孙中停步后上下打量了刘兴文一眼,不冷不热的开口道“这位员外一片盛情,某等谢过了!据闻此船有贩私之嫌,还是等某搜捡一番再言其他好了!来人,速速分头好生搜捡!”
“小人等遵命!”
一干钞户、夫役应声就要沿着两侧船舷散开进行搜捡,管事李松急急忙忙单从二层跑下后来到刘兴文的身侧,刘兴文冷下脸来戟指大喝一声“且住!船舱内贵重物品俱是京城贵人所需,尔等莫不是想趁机浑水摸鱼偷窃不成?我倒是要看看谁敢进仓!莫非扬州知府管不着尔等?淮安知府亦乃刘知府同窗好友,尔等可好生想清楚!”
那些钞户、夫役都是淮安本地人,一听刘兴文话中的威胁之意后顿时停下脚步不敢再动。
锦衣卫的老爷们可以不怕本地官府,但他们世代都居于淮安,若真是惹恼了扬州知府,人家一个便条给到淮安知府手中,说不定哪天自家就会被淮安府随便找个理由就给弄得家破人亡。
刘兴文不待孙中发怒,转过头来换上一副笑脸冲着孙中拱手道“这位上差尊姓大名?请借过一步说话可好?在下有事请教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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