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巨斧将已经摇摇欲坠的城门破开后,重甲步卒退到一边,火铳方阵的营官一声令下,身边的亲兵摇动一面黑旗,距城门数十步的火铳兵变换队形,方阵变成四人一排的长队列。一名背插红色认旗的队正刚要率队由城门攻入城内中,突然一阵尖叫悲泣声自门洞北头传了出来,紧接着乱糟糟的脚步声自城门洞中响起,一群手无寸铁的妇人正穿过长长的门洞向城外涌来,人数大约有数百名之多,从走在最前面的妇人的服饰和容貌判断,这是一群汉人妇女,很可能是被建虏从内地掳到辽东的。
“上前!举铳!”
带队的营官也发现了这一状况,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简单,随即他迅速下令让士卒们转换队形,由四人一排变为一百人一排,前排蹲地举铳,第二排铳手们则将火铳平举对准了城门处。
长枪方阵的营官察觉情形不对后,也下令方阵分作两部,从左右两翼向城门处移动。
这数百名妇人陆续从城内涌出,当看到面前数十步外黑压压的铳口正对准她们时,跑在最前面的妇人们都被吓得呆立当场。就在此时,几声惨叫响起,跟在这群妇人身后的十余名八旗兵见包衣妇人止步不前,不由分说便举起兵刃向身前的妇人进行劈砍,在砍倒十几人后,惊恐之下妇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向明军阵前跑来的最多,眼看就要冲击到铳手们的阵型,真要如此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一声尖利短促的喇叭声突然响起,两排铳手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早已点燃的火绳自龙头式夹钳落在火门里,随着一连串爆豆般的响声,大团的浓烟升起,除了二十余杆火铳哑火外,其余的火铳全部打响。一百多枚三钱重的铅子激射而出,随着惨叫声与血花四溅交织在一起,已经跑到铳手阵前十余步外的数十名妇人被击倒在地。
射击完毕的两排铳手们强忍着心头的不适,迅速矮身向两侧快速跑去,以给后排铳手腾出空间。
跑回后阵的铳手们取下火绳后开始清理引火孔和引药锅。因为火药残渣会阻塞引火孔,所以这是二次发射时最先需要的程序。之后将引药倒入引药锅,并合上引药锅盖,从随身斜背的挎包中取出一枚装着发射药的油纸包和弹丸,用牙齿咬开油纸包后和弹丸先后塞入铳口,从铳管上取下通条,将弹丸和发射药顶到铳管地步捣实,然后再将火绳固定在龙头夹钳上,繁杂的装填程序终于完成。
如此麻烦的发射程序,就算训练有素的勇卫营铳手也只能在一分钟内完成两次装填发射,最快的顶多一分钟三发,而且受制于天气的因素,一旦遇到潮湿阴雨的气象条件,不仅火绳无法点燃,而且火药也会受潮后无法使用。
毕懋康发明的自生火铳现在还在继续研制当中,之所以无法大规模装备军队,其最主要的缺陷就是哑火率太高,平均下来已经超过了五成,这样的哑火率在与敌对阵时将是极其致命的。
火铳营营官面无表情的看着十余步外倒在血泊中的数十名妇人,但紧攥的双拳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不是不想大声喊叫提醒这些妇人趴下或者往两边跑,但在铳声震耳欲聋的战阵上,你喊破嗓子那群妇人也听不见,况且作为指挥官,他的任何举动都有可能影响到士卒们的情绪,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妇人被火铳命中,或者当即身亡,或者倒地挣扎,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前后都有死亡威胁的妇人们尖叫着、踉跄着向两侧跑去,间或有人不断摔倒在地,尖叫哀嚎声夹杂其中,场面混乱不堪。
随在妇人们身后冲出城门的上千名包衣,在八旗兵手中刀枪的威胁下呐喊着如潮水般向铳手们冲来,在他们的身后是披甲执坚的数百名八旗步卒。
一百人一排的铳手已经轮到第五排射击,随着前排的不断轮换,铳手阵型也在逐渐退后,已经慢慢的与城门拉开了距离,使得城门前有了更宽阔的空间。铳手两侧的个一千名长枪手迎了上来,从侧翼对包衣们展开了攻击。
后世有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称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或者称为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征,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人。
人质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们的生死操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把解救者当成了敌人。
这些汉人包衣具有很明显的这种症状。虽说身后是有建奴的刀枪威胁,但他们大可以一哄而散,而不必真要与明军对抗,但积压心头的怨恨和平日间被欺压的怒火,却在这一时间爆发了。包衣们不顾铳子的射击和长枪的刺杀,面目狰狞扭曲,大声嚎叫着冲至长枪手或铳手阵前,与勇卫营士卒战在一起。
出于对热兵器的天然恐惧感,再加上火铳的射程远,基本没等近身便被铳弹击中,所以在开始被射到百十人后,包衣们转而向两侧的长枪兵冲去,仅有后面不明情况的包衣还在向铳手阵冲来。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达到了隐藏在包衣们身后的八旗兵的弓箭射程,汤古岱站稳马步、抽弓搭箭,一只黑雕翎箭透过人群的缝隙直接命中五十步外的一名铳手的眼窝,那名铳手惨叫都未发出便应声倒地身亡。
紧接着,近两百只重箭或从天而降,或从人缝中穿出,全部倾泻到铳手阵中,一片惨叫声响起,转瞬之间,近百名铳手被射中后倒地不起。
汤古岱接连射出七只长箭,全部命中明军铳手,其他八旗兵的长箭也给铳手带来的巨大的杀伤,铳手的阵型顿时开始散乱不堪;有些胆小的士卒已经不敢瞄准,只是将火铳胡乱的打响,这样的情形下命中率可想而知。
见到明军阵型松动,汤古岱将长弓一扔,抽出腰间的长刀,大吼一声便向铳手冲来,八旗步卒们持着虎牙枪、狼牙棒、挑刀、连枷等重型兵器闷声不响的跟在他的身后。
骑在马上于后阵观战的茅元仪果断下令,他身边待命的两百名重甲步卒和五百名刀盾手分作两队,向前奔跑数十步后,绕过铳手方阵向八旗步卒迎去。
八旗兵的弓箭造成四百余名铳手伤亡,包括营官在内的数名将领阵亡,失去了指挥的铳手已有崩溃的迹象,但仍有不少打红了眼的铳手继续向冲来的八旗步卒发射火铳,数十名八旗步卒被铳弹击倒在地,冲在最前的汤古岱却是毫发无损。
在距离明军铳手还有十余步的时候,汤古岱腰腿用力,猛地向前窜去,数息之间便冲到一名正举铳欲射的明军面前,将手中长刀斜向一撩,那名明军的铳手的火铳歪向一侧的同时打响,铳弹射向一侧,刚好命中一名正在向前奔跑的包衣男子的大腿,那名包衣惨嚎一声,手中长枪落地,身体倒下后双手捂着伤处疼的满地打滚,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上破烂的衣袍。
汤古岱撩开火铳后手腕一翻,长刀横向一划,将这名铳手的咽喉处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大股的鲜血奔涌而出,那名铳手双手捂着脖颈口中吸着气缓缓倒地,身子扭曲挣扎数息之后身死。
一名铳手眼见汤古岱如此凶悍,情急之下双手举铳向汤古岱砸来,汤古岱及躲闪,头部顺势一歪,让开要害,任凭火铳砸在自己肩头,手中长刀直刺,直接插进那名铳手的左眼窝,锋利的刀刃透脑而过,那名铳手哼都没哼一声便已死透,在他身体倒下的瞬间,汤古岱将长刀抽了回来。
两侧的长枪手眼见铳手马上要被八旗兵近身,但身前的包衣仍在与他们死缠烂打,也只能先将这群该死的汉人杀光才能去护卫铳手。
汤古岱转瞬之间连杀三人,身后的八旗兵有不少也已冲了上来,失去射程、没有护卫的铳手眨眼之间被八旗兵的重兵器击倒数十人。
因为前后排距离较近,后面的铳手无法开火,见前面的同袍毫无反抗之力,有向上前肉搏,有想退后拉开距离开火的,整个阵型已经乱成一团。后排的哨管、队正看到情势危急,只得大声喊叫着后排向后退却,以避免更大的伤亡。
八旗兵在将前排的铳手屠戮一空后,向前步步紧逼,眼看着一场败仗就要发生,就在此时,勇卫营的重甲步卒和刀盾手赶到了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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