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崇祯一行人来到收拢难民的住所时,朱媺娖身边的护卫身上已经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物品,有各种吃食,有拨浪鼓、风车、泥人这般的玩具,甚至还有劣质的胭脂水粉,这是朱媺娖说要带回去给娘亲的,崇祯闻言不禁哈哈大笑,王承恩一个劲的夸小主人有孝心,朱慈烺不想打击妹妹,只能装作啥都没听到。
崇祯来到一处正在修建中的房舍前,背着手观看工匠施工;这是一所学校,在崇祯的计划中占据重要的地位,未来这所学校的形式,将更类似于后世的小学初中教育,虽然内容远远达不到后世的深度和广度,但这将是一所培育种子的基地,就像最优良的粮食种子一样,需要各种优劣品种无数次的杂交碰撞,才会最终孕育出更加高产优质的种子。至于学生吗,都是现成的,这批无依无靠的孤儿是最好的资源,崇祯不指望这里能培养出具备现代思想的人才,但至少要给这个已经腐朽政治环境带来一股清新之气,并且要让这股新风气持续下去,直到让大明快要腐烂的躯体重获新生。
至于这所学校的师资,崇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后世鼎鼎大名的方以智是首选,此时的方以智还在南京,与黄宗羲、吴应箕、陈贞慧、冒襄、侯方域、顾杲、沈昆铜、陈梁等所谓的名士交往。
方以智方以智接受西方科技知识,并非盲从,而是经过自己的认真思考、消化,这在以大中华自居,排斥外来学说的官僚士绅为主的大明是很少见的,方以智其学博涉多通,自负要把古今中外的知识熔于一炉,虽然最终并未成功,但其广博的学识,开阔的眼界,都是崇祯所希望看到的,现在的方以智才二十几岁,正是激扬文字,粪土万户侯的时期,适合成为这些三观尚未形成的孩子的老师。
其实崇祯最看重的是文武全才、学贯中西的大学士徐光启,遗憾的是这位睁眼看世界的奇人在前年病逝了,其后代也没有惊才绝艳的人物,其最主要的鸿篇巨著《农政全书》,还是他的粉丝陈子龙整理完成的,一生郁郁不得志的陈子龙身具经世实用的才能,为以升官发财,替朋友圈谋取私利的大明官场所不容,后半生颠沛流离,最终被清兵抓获,在押往南京途中投水而死,尸体还被清兵残忍的凌迟斩首,弃于水中,门生王沄、轿夫吴酉等在毛竹港找到他的遗体,具棺埋葬。现在的陈子龙因为崇祯七年会试落榜而心灰意冷,正在老家的松江南园读书、写作,明年他就该来京师参加会试了,崇祯这次不会再让这位号称明代第一词人的才子落榜了,上次专门黜落复社成员的主考官是温体仁,到时换人主考便是,相信以陈子龙的才气考中毫无问题。
至于差点被遗忘,现在奉旨设厂铸炮的汤若望,因为公事繁忙,到时会让他定时来给孩子们上课,同时也给方以智们与汤若望有交流学术的机会。
匆匆赶来的刘朝来到崇祯近前,施礼后道“黄老爷,小的已着人在庄里安排妥当,恭请黄老爷和几位小主人前往喝茶歇息。”
崇祯看着袍子靴子上沾满泥土的刘朝,笑道“你这是打哪过来的?我就是来随便看看,已经吩咐过不要招呼你了,免得影响你的差事。”
刘朝躬身道“小的刚才在田地里查看栽种的红薯,闻听黄老爷前来视察,所以匆忙干了过来。”
崇祯道“薯苗长势如何?料理红薯的有几人?栽种几亩?”
刘朝回道“回黄老爷,年初锦衣校尉从松江府带着种子过来,小的方知此物是故大学士徐阁老已经试种成功的,小的遂在宫内书库找到徐阁老著述的《甘薯疏》,认真翻看查阅后,又专门询问数个精于农事的老农后,方才放心栽种,目前共栽种了五十亩,日常有数名农户料理,薯苗出芽率九成以上,长势很好!”
崇祯道“徐先生的甘薯疏中,对于红薯的栽培有无具体指导?”
刘朝回道“回黄老爷,此书中记载非常之详,小的看的非常仔细,从育苗、种植、施肥、起畦直到收获,都记录在书中,据锦衣校尉讲,此物在徐阁老的家乡种植颇多,但据说口感不佳,且食用之后有胀气、泛酸,小的据实禀报,还请黄老爷恕罪。”
崇祯叹息道“如果人饿到草根、树皮甚至吃土,乃至最后人吃人的时候,胀气、泛酸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松江府乃膏腴之地,民户不乏口粮,嫌弃此物是正常的,可陕西河南一带的百姓,只要能有口吃的,能活下去就已是邀天之幸了。”王承恩等人皆低头默然,有关大明西北连年大旱导致的人间惨剧,他们也都有所耳闻。
崇祯继续道“我只希望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减少这种惨剧的发生,只盼上苍能给我眷顾,给我时间,红薯是其中重要一环,刘朝,你务必用心啊,等到夏收以后玉米也要选地栽种料理,此二物或许能活人无数,到时你刘朝便是大明的大功臣,会青史留名!”
刘朝语气坚定的回道“黄老爷放心,小的定会尽心竭力完成黄老爷所托之事,小的不在意是不是留名,只盼着能解黄老爷之忧!”
崇祯点点头,赞许道“文臣都言太监之祸,殊不知身体残缺之人中也不乏用心任事之辈啊!”
想到未来几年即将扩散到几乎大明全境的特大旱灾,崇祯心中沉重异常,自己现在所做的只是尽量减轻旱灾带来的影响,但处于历史上的小冰河时期,人类的力量在天灾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无力,再加上流贼肆虐,满洲犯境,首尾很难兼顾。当务之急便是剿贼安民,剿杀流贼的同时,安定地方和百姓,使高迎祥们失去兵源,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老百姓只要有一口吃的,哪怕吃不饱,能活下去就不会造反,所以,粮食是重中之重,看来除了大搞水利建设,推广红薯、玉米的栽种以外,必须要大量的进口粮食,郑芝龙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只有通过他的船队才能从南亚各国大量进口粮食,上个月郑氏船队数十艘三千料(相当于200吨)大船,将十余万石的大米运到了修缮过的天津卫港口,朝廷动用大量的马车和人力,用时月余,才将这些粮食运到港口附近的官仓储存起来。但这一千余万斤粮食,对于即将到来的饥民潮来讲,属于杯水车薪,把这些粮食运到山西、河北一带,路上的消耗就十分惊人,但不运粮不行,总不能让难民大规模的往京师跑吧?那样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崇祯不敢尝试。
郑芝龙属于畏威不怀德一类的人,只有你展示出强大的实力之后,他才会乖巧听话;据锦衣卫得到的情报,此次随船而来的郑芝凤,携带了大量钱财,在京师买了一个大院落住了下来,看来是作为贿赂朝官,打探消息的据点之用,不管是官军,还是流贼建奴的消息,都可以第一时间打探到,然后遣人从天津卫乘船递送消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崇祯想到了后世各地的驻京办,原来现在已经存在了。
即将到来的建奴叩关之战,将成为崇祯向郑芝龙展示力量的绝佳机会,只要这一战将建奴打疼,打出官军的威风和士气,那相信郑芝龙的态度将会发生极大转变。不过,虽然郑氏武装海盗集团很有钱,但人家也是大明子民,毕竟没有在大明土地上为非作歹,人家是靠实力得来的财富,除非人家自愿,否则不能总想着从他身上巧取豪夺,作为一个后世过来的人,崇祯不想做这种抢劫的事,况且郑芝龙在泉州一地名声非常好,对当地百姓异常仁慈,不但不杀人,甚至救济贫苦,威望比官家还高,泉州知府写给福建巡抚的文书中曾提到”有彻贫者,且以钱米与之。”
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钱的问题,国库已然空虚,户部尚书侯恂已经被漫天催要款项的文书弄的焦头烂额,天天请见圣驾,内帑存银也已消耗殆尽,如果再不想办法敛财,接下来的一系列大战将面临无钱可用的窘境,巩凡物晒盐目前还没有消息,看来只能对那帮人动手了。
想到这里,崇祯吩咐道“传骆养性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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