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自是知道。”
昏暗的寝殿深处,另一道温和至极的声音响起,似也带着笑,“臣一颗心都是向着娘娘的,若胡海招了什么不该招的事
情,臣怕娘娘受到牵连。”
这话显然取悦了对方,只闻那女音娇懒一哼,又道:“那还不是你西厂一句话的事情,你若说胡海无罪,谁敢置喙半
句?”
那人没有回应,只低低笑着。
朱璃芷站在屏风后,神情木然。
那曾是在她耳旁响起过无数次的笑声,低沉柔和,沙哑喃呢。
如今却如针刺般,扎向她的耳朵。
“本宫的祥珠你也说杀就杀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你呀……自从去了东厂,便再难见你,今日若不是因为胡海,你会来
景仁宫?这世间皆是薄幸郎,看来你也不例外。”
男人听着这抱怨,笑声却越发柔和,“祥珠在外以我夫人名头处处挤兑他人,娘娘忍得,臣忍不得,臣虽然是个没用的阉
人,但一切都是娘娘给的,怎能真做薄幸郎?”
“又拿好话来哄本宫,讨厌。”
这时,衣衫悉索的声音响起,那女声娇嗔的声音越发柔腻,声声轻笑似能滴出水来,娇柔婉转,喘息不止。
那也是朱璃芷分外熟悉的事情。
熟悉到他每一个轻叹和低笑,在她脑海中都能勾勒出那隐忍又纵情的眸光,如何诉说着缠绵不休的爱语和爱欲。
“嗯……你在景仁宫的院子……本宫还留着。”
似到情动时,那女音又道。
然短暂的沉默后,只闻他温声回答,“臣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在中宫行走,但娘娘放心,臣依然会安排人来伺候娘娘。”
闻言,那女音微喘,“那些人哪有你贴心。”
他却笑,“臣身子脏,伺候不了娘娘,那些服侍过娘娘的人,臣也都处理好了。”
“噢?如何处理?”
“娘娘想如何处理?”
她笑,“随你。”
听着这一字一句,朱璃芷的脑海已然空茫,双腿似被钉在了地板上,无法挪动分毫。
她想离开,却怎样都迈不动腿。
只能任凭那字字句句,针针扎来。
胡海,祥珠,还有那些不堪到让她瞬间凉透的话语。
原来一切的一切,根本是另一幅模样。
朱璃芷站在屏风后,周身战栗不止,似乎只要迈出一步,她就会轰然垮塌。
然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些微响动。
是曲旸与檀玉见朱璃芷片刻未出寝殿,斗胆现身寻了过来。
可却遇上了慌张折返的福宴。
寝殿深处立刻安静了下来。
那本是放肆调笑的女音忽然一滞,“外面怎么了?”
那人一顿,“娘娘莫慌,这院子里都是西厂的人守着,臣去看看。”
说着,一阵衣衫悉索的声音响起。
然后便是不徐不疾的脚步声,从里间传来。
朱璃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着那踩在心尖的脚步,每一步都能践踏出无数鲜血。
这世间当有何事,比之眼前这一幕还更加荒诞?
那从糜烂的幽暗处传来的脚步声,掀开帷帐,越过屏风,接着下一瞬,戛然而止——
屋外阳光透进昏暗的寝殿外间,给这一幕添上了一抹陨落的昏黄。
他与她四目相接。
在她死寂的眼眸中,倒影着他蓦然凝固的脸。
无声,苍白,也不需再说。
再多的心狠手辣,巧言遮掩,也终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
这时,半开的殿门外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朱璃芷斜目望去,看见福宴浑身发抖地跪在门外。
“外间何事?”
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沐怀卿死死地盯着朱璃芷,身体微晃,唇抖了抖,“无事……”
“既然无事,那还不快进来?”
闻言,朱璃芷的目光缓缓从门外的福宴拉回。
她看着沐怀卿。
这一刻,前尘往事终成镜花水月,通通破碎。
她转身离去。
……
出了皇后寝宫,朱璃芷不再躲躲藏藏。
只木着脸,木着眼,像一抹幽魂僵硬地迈动双腿。
曲旸和檀玉远远跟在后面,神色担忧。
离开景仁宫,朱璃芷无声无息地向皇宫外走去,此刻脑海中只有两个字——
离开。
一路上遇见几个宫人,一开始还奇怪她僵硬疾走的步态,但在看清楚她的脸后,宫人们都纷纷露出惊诧的神情。
就这样,禁内无人阻她,朱璃芷一路走向和安门,她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两扇漆朱大门,僵硬的腿越迈越快。
忽然,身后传来打马的声音,马蹄急促,一阵狂奔,却在她身后戛然而止。
和安门近在眼前,值守城门的侍卫并不认得穿着宫婢衣衫的她,正准备上前盘问时,忽然看见她身后的人。
侍卫们恭敬行礼,“掌印大人。”
朱璃芷脚步一顿,下一瞬更加快速地向和安门外走。
一名侍卫见状拦下了她,斥道:“你是哪个宫的?腰牌呢?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朱璃芷一顿,抬眼盯着那个侍卫。
她一双眼眸泛着猩红,又空又冷,十分渗人。
那侍卫一愣,正欲再说,忽然他目光一斜,看向朱璃芷身后走来的男人。
侍卫眼中生疑,恭敬中带着些许畏惧道:“掌印大人,您……认得她?”
沐怀卿没有理会,他走到朱璃芷面前,衣衫有些凌乱。
他顿了顿,试图向她微笑,可嘴角扯出的弧度却异常僵硬,少顷,他低低道:“春喜一直在找你。”
闻言,朱璃芷木然的眼眸转向了沐怀卿,她的视线落在他衣摆处那若隐若现的几个梅花脚印上。
接着,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蓦然的疏远令沐怀卿神色一滞,他握着马鞭的手,骨节微微泛白。
然他依旧温声道:“你不见了,若兰轩的人都乱作一团,回宫吧。”
若兰轩是昭阳殿德安公主的住所,那侍卫听闻,蓦地一愣,忽然明白了面前这怪异的女子是何身份。
那侍卫正欲行礼,却忽然看见德安公主一步上前,拽下了司礼监首座,东、西二厂督主手中的马鞭——
然后高高举起,用力一挥,猛地抽向沐怀卿的脸。
“啪”地一声厉响——
那吓呆的侍卫顿了几息才回过神来,却见那传闻中可怖至极的掌印大人不躲不闪,只脸微微侧向一旁,面颊上留下了一道
狰狞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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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狂魔猫很想在这章加个配乐来渲染一下气氛,但想到大家估计气的没心情去搜曲子,所以算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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