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中。”
“碰。南风。”
“西风。”
“白板。”
“碰。幺鸡。”
“吃。九筒。”
“吃。一万。”
“九条。”
“碰。三条。”
“哈哈!对倒三六条,糊了。”华阳夫人得意地看着陈政,把面前摆成一排的黄金麻将齐刷刷地推倒,伸出一只手来:“吕公子,又是你点的炮,金饼子拿来。”
“夫人今晚真是赌神附体呀!”陈政掏出一个金饼子放到华阳夫人手中,心里暗自庆幸,若不是出门前从巴清给的那些箱子里拿了十几个金饼子,自己在这儿早就输得脱衣服了。
芈家大姐面带醋意道:“吕公子,我们姐弟三人同时跟你学会的这个什么麻将,怎得今晚只有我二妹赢呢?咋每次都是你点炮呢?”
芈宸在旁边一笑:“只要二姐高兴,大姐和我就高兴。再说了,二姐今日有大喜事,赢几个金饼子算个啥?!”
四个人、八只手在桌案上推动着麻将,又分别在面前垒起了城墙。
陈政笑道:“二姐的赌技简直就是解放前就练过的水平,一进门就说谢谢的那种。”
华阳夫人一愣:“一进门就说谢谢?什么意思?”
“一进门就说谢谢嘛,就是空手套白狼,哦不,是空手赢金饼子,而且,打麻将的高手都喜欢别人叫他对倒三六条。”
华阳夫人一笑:“真的假的?吕公子可真会说话。”
此时的陈政虽然困意渐浓,但心里却是满满的喜悦,出乎意料的是,今晚华阳夫人竟在芈宸的府里等着自己,而且她已经说服了太子嬴柱,异人已经成为太子夫人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话说芈宸和芈家大姐先后进了太子府,姐弟三人嘀嘀咕咕的密议了一番。经过排除法的推演,眼下也只有远在赵国当人质的嬴异人最可怜、最无助,其他那些公子哥儿都在各自母亲的呵护下东倒西歪的疯长着,拎着鸟笼子在咸阳的大街小巷摇晃着。
陈政替嬴异人说的那些肉麻的话在华阳夫人听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每天在这位太子夫人面前献殷勤的人太多了。一个人对自己已经适应了的热闹生活有多依赖,他或她对将来可能面临的寂寞生活就有多恐惧。保住未来可以预见的幸福,并将其放大;规避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并让其消亡,这就是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所为之奋斗的。活着,就永远在路上。
所以,一个真正的战略同盟,也许远在天边,也许素未谋面,也许相差悬殊,但只要是自己最需要的,它就是无价的,哪怕它在别人的眼中一钱不值。
经过对自己未来处境的展望和权衡,华阳夫人的焦虑感升级为焦灼感,本来只是偶尔泛起涟漪的湖面,此时里面的湖水沸腾起来,一艘在湖底沉寂多年的希望之船被翻滚的气泡托到了水面上,船上一面“芈”字大旗正迎风飘展。
大姐和芈宸走后,华阳夫人招呼手下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然后对着铜镜涂脂抹粉了一番,待补妆完毕,华阳夫人和嫦娥姐姐的区别就只差一只小白兔了。
嬴柱哼着小曲儿来到华阳夫人的房间,一开始还以为走错门儿了,准备转身离开时感觉哪里不对,正在摸着脑袋踌躇疑惑之际,听到夫人的亲切呼唤,这才从幻觉中醒来。
当见到丰盛的晚餐和娇滴滴的华阳夫人,嬴柱反而战战兢兢起来:“夫,夫人,这是啥,啥意思这是?”
华阳夫人走过去拉住嬴柱的胳膊,撒娇道:“别害怕!我问你,今日是啥日子?”
嬴柱心中一惊,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情人节已经过了,结婚纪念日还早,夫人的阳历生日还有79天,阴历生日还有55天,丈母娘的生日还有103天,这会是什么日子呢?
“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没忘,我连礼物都准备了。”
“既然你知道,那你说是啥日子?”
嬴柱一摆手:“夫人别闹!有你的日子都是好日子,你说对不?”
华阳夫人把眼一瞪:“今日是我闺蜜的生日,你准备礼物干啥?啥意思呀你?你怎么就这么花心呢?怪不得咱俩认识之前你有那么多女人,当初你是不是也这么哄她们来着?”
嬴柱急得一跺脚:“这能怨我吗?!认识你之前找一个不是你、找一个不是你,你知道我找得多辛苦吗?!”
“讨厌!来,坐下,我给你倒酒。”华阳夫人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脸转眼间变得千树万树梨花开了。
嬴柱长出了一口气,套路害死人呐!
在嬴柱喝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华阳夫人似乎不经意间随口道:“太子,我问你个问题。”
“啥,啥问题?”嬴柱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走出来。
“你说,就在你二十多个儿子里,你最喜欢谁?”
嬴柱蒙了,放下酒樽道:“夫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当然是嬴…”
刚说到这儿,嬴柱见华阳夫人的眼神不对,急忙改口道:“夫人说呢?”
华阳夫人也不气:“既然你让我说,那我就说。我从赵国来的人那里得知,如今在邯郸有个秦国公子可是贤能的很,别看秦国杀了赵国那么多人,可赵王和平原君待他都是奉若上宾,各国的宾也是赞不绝口。”
“赵国?邯郸?秦国公子?”嬴柱摸着后脑勺努力回忆着,从记忆深处隐隐浮现出一个人来。“夫人所说,可是夏姬的那个儿子?他可是父王当年在渑池之会后,从夏姬那里夺走送到赵国去的,如今也该长大成人了吧?”
“亏你还记得自己在赵国有个儿子。”
嬴柱嬉皮笑脸道:“若不是夫人说起,还真把他给忘了。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华阳夫人怒目道:“你方才一口一个夏姬的,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她?!”
“夫人有所不知,当年父王将她唯一的儿子从她身边夺走,还送到与秦国连年交战的赵国做质子,这个夏姬便整日以泪洗面,没过几年就哭瞎了眼睛,整日只是一脸惨笑,我也只好把她安置到了外面,说起来,我和她也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嬴柱说到此处,竟唏嘘惆怅起来。
华阳夫人酸酸道:“人家夏姬就是再可怜,还有个儿子在赵国,而我呢?没人家命好啊!连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如今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将来老了依靠谁呀?!”说着便梨花带雨的抽泣起来。
几乎所有女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戏骨,那就是真假难辨的说哭就哭,而几乎所有男人都有一个与生俱来的软肋,那就是见不得女人在自己面前伤心落泪。这当中有两种情况是最让人不能释怀的,一种是女人带有欺骗性的眼泪唤起了男人心底的善良,一种是女人是真的很伤心、很痛苦,而男人却毫不动容、无动于衷。
看着华阳夫人哭哭泣泣的样子,这位秦国太子已是有些乱了方寸。
“夫人今日是怎么了?你虽然没生儿子,可我那二十多个儿子不都是你的儿子嘛,将来我看他们哪个敢不认你。”
“都怪你!王宫里的太医说了,生男生女都是老爷们儿的事,你就是偏心,为啥别人跟你就能生那么多儿子,到了老娘这里就只能生丫头片子?”说完,华阳夫人又是一阵号啕大哭。
嬴柱心里这个气,这是哪个作死的太医说的,花盆儿里长不出庄稼能怨种子不?!
看着夫人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得没完没了,嬴柱也是无奈了:“夫人,那你说咋办吧?”
华阳夫人拽过嬴柱的大长袖子就擦起了脸,擦完后把脸一扬:“我就想要个儿子。”
嬴柱一看华阳夫人,吓得蹦了起来:“你,你是谁?”
“难道?人家的素颜不好看吗?”
嬴柱看着天生丽质的华阳夫人,心中暗自窃喜,捂着胸口故作痛苦状:“我,我的胸好闷。”
“是不是我的素颜很丑?”
“不是。”
“那是啥?”
“是你卡我心上了。”
华阳夫人正在得意,嬴柱接着道:“夫人,你是不是存心害我?”
“老娘怎么害你了?”
“你害我这么喜欢你。我也问你个问题,你知道我喜欢啥样的女人不?”
华阳夫人愣住了:“啥样的?”
“你去照一下镜子就知道了。”
“讨厌!”
“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刚见到你时就有点儿怕你。”
“为啥?”
“因为我怕老婆。”
华阳夫人正笑得合不拢嘴,突然神色一凛:“老实交代,这些哄女孩子的话从哪学的?你还跟谁说过?”
嬴柱急忙转移话题:“夫人,方才你说你想要个儿子,那咱还不赶紧的?!”说完,这位太子朝床榻的方向瞄了两眼。
“想啥呐?老娘跟你说正事儿,你想哪去了?”华阳夫人气得花枝乱颤,伸手指着嬴柱:“你瞧你那点儿出息,脑子里就想着那点事儿,不那样儿就不能要儿子了?”
“不那样儿咋要儿子呢?”
“嬴异人!记得不?你在赵国那个儿子,排行不是十三就是十四,反正是不三不四的,我就要他了,你看着办吧!”
“啥,啥意思?”嬴柱的脑子瞬间短路了。
“我是说,我要让夏姬那个儿子当我的儿子,听明白了不?将来等我老了,头发白了,当你走了,哦不,是咱俩都走不动了,在炉火旁打盹,也好让他伺候咱们。”
嬴柱听完乐了:“夫人,你绕来绕去的,原来就是这件事儿呀,早说不就结了,将来等他从赵国回来,咱就把这事儿办了。”
华阳夫人想起姐姐提醒过自己的话来,一伸手:“空口无凭,你要给我个信物。”
“这有何难,不过…。”嬴柱的眼睛又溜到了床榻处。
第二天,嬴柱派人叫来王宫里的玉匠,专门定制了一块玉牌,上面刻着:立子异人为正夫人之嗣子,嬴柱。
就这样,华阳夫人在嬴异人亲生母亲夏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人家的儿子变成了自己的儿子,幸亏她的素颜也很美。
吃过午饭,华阳夫人正看着桌案上垒成金字塔的黄金麻将发呆,嬴柱拿着玉牌走了过来。
“咦?这是啥玩意儿?”
“别动,这可是从赵国来的宝贝。”
“赵国?谁这么阔气,用金子做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可是异人在邯郸遇到的贵人。”
“哦~?他是什么人?”
“听说是个做生意的。”
嬴柱还想追问下去,华阳夫人不耐烦地夺过玉牌,招呼身边的侍女们将麻将收了起来,急匆匆赶往阳泉君芈宸的府上。
直等到夜色已深,华阳夫人才见到传说中的吕不韦。
陈政刚见到华阳夫人时也是颇为惊艳,自然免不了帮着嬴异人说了不少恭维话,在陈政的口中,异人在邯郸日思夜想着太子和华阳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怎一个孝子了得。
麻将果然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对有钱又有闲的人充满诱惑力,有的人只是用来消遣时光,有的人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世上凡是能让人上瘾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开始的时候让你爽歪歪,最后让你死翘翘。
芈家姐弟三人显然对麻将没有任何免疫力,在陈政的哈欠声中越战越勇。
陈政是抱定了只输不赢的宗旨,十几个金饼子在姐弟三人之间跑来跑去,忙得也是不亦乐乎。
不觉间,窗外传来鸡鸣声,天渐渐亮了。
华阳夫人这时才掏出那个玉牌,陈政忙伸手接过,激动的爱不释手,满带倦容的脸上顿时放出光来,这哪是华阳夫人认嬴异人做儿子的信物,这简直就是嬴异人和赵姬的定情信物。
四个人用过早饭,陈政刚要告辞回驿馆,却被华阳夫人拦住了,一问才知,原来是要领着他到太子府去见嬴柱。
看着陈政略带犹豫的眼神,芈宸笑道:“大哥为我家姐姐和姐夫做了如此好事,还有什么难为情的。莫不是大哥不敢去太子府?我陪着大哥同去便是。”
芈宸哪里知道,陈政心里担心的是士仓和嬴傒这一明一暗的两个活冤家,万一在太子府里碰了面,自己这个农用小三轮儿就得被大运重卡给撞到天上去。
在阳泉君府门外,挥手送别了芈家大姐,陈政心情忐忑的上了芈宸的马车,跟在华阳夫人的马车后面,踏上了新的未知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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