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械不杀!”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突然一阵暴喝凭空传来,巨大的和声甚至超过了密集而来的马蹄声。
地动山摇般的马蹄践踏地面的声音,让闹哄哄的河道边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大家有那么几秒钟没有明白,但是听明白过来的时候,举目看去不由呲牙欲裂。
河道边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芦苇荡,虽然芦苇看起来不过一个多人高,却足以令很多东西隐藏了。无数隐藏在芦苇荡里的飞鸟纷纷展翅惊飞,一片一片的芦苇被快马塌倒。
而这边大家上船的方向,是一片稀疏的灌木层,就是有一些高大的树木,也不足以遮挡大家的视线。只见几十人的精骑成双排进攻的队列,灵活的操控着身下的战马,朝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围过来。
除了面前两头的河道,两边都有快马飞速的冲过来,马上的人手里持刀挥枪呼喊震慑。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呲牙咧嘴,身上衣着破烂不堪,头上居然戴着狼头皮帽,让人感觉既恐怖又惊讶。如今可是什么天气呀,这些人为了遮住上半截脸,也不嫌热的慌。
如果仅仅只有这几十个人的精骑队伍,哪怕是马队在战场上再占优势,也恐吓不了很多人。可是呼丫丫两边的芦苇荡和土路,足有五队队列这种的战马,恍如万马奔腾一般杀过来,在这平原上犹如灭世的风暴一般,真正是无力阻挡。
一直守卫在河道三艘斗舰旁的五百团练,乃是聊城刺史雷德亲自派遣,前来护卫雷家亲眷前去聊城的。旁边还有雷徂亲自率领的三百马军,都一个个精神十足的坐在马上,等待雷家最后的人上船。
这种没有什么损伤和危险的护卫,对于聊城马军来说就是一种放假般的散心。大家得到马军指挥使雷徂的承诺,只要护送雷家家眷成功到达聊城,每个人都是有奖励的,所以每个人都很是憧憬。
谁知道这一刻的心情,霎时间跌到了谷底去了。好像剧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现了意外,这也不知道就怎么从哪里冒出来了一支马军队伍,这究竟是想干啥,大家首先的反应就是这样。
看着这突然而来的马队,虽然和在岸边的步军和马军比起来,根本就显得不值一提。可是对方手里是真正拿着明晃晃的家伙,手里的刀和锋利的长枪可不是吃素的。
尤其是那皮帽下的呐喊,更是让人心惊肉跳。听到喊叫的时候还在两三百百米之外,马蹄声践踏到人心的时候,似乎便看到了刀枪已经到了眼前。
这一时间里,不管是船上的雷家亲眷,还是这些团练和马军,一时间居然乱成了一团。雷家的亲眷倒是一些妇孺先惊叫了起来,继而是那些少爷老爷们惊慌失措。而岸边的这些团练和马军,则是因为没有防备的原因。
马军的有效杀伤力和冲击力,最低也得在四五百米范围,所以马军发起进攻的时候,一般都要酝酿一段时间和距离。如果只是面对近在眼前的马军,不会有太大的杀伤力,但是如果面对的是已经发起冲锋的马军,那可能面对的就是屠杀了。
大运河边虽然没有高山阻隔,不能隐藏很远的距离和一支庞大的队伍。但是如今大运河边也已经芦苇满岸,何况自从这雷家统管阿城以来,基本上阿城周围二三十里范围没有了人去耕作。
一来是雷家怕有人攻击阿城,完全的控制了阿城的出入;二来也是民众怕遭到无妄之灾,根本就不敢到远的地方去耕作,怕回来的时候雷家不让进出。
所以阿城里居住的富户比较多,反倒不像聊城那般,周围围的都是一些无助的百姓。当年阿城附近周围许多农田,如今都已经荒废长满了野草树木。这些郁郁葱葱的野草芦苇,不说有几个人高只怕也比人不低,马军突然的杀出来,倒是阻隔了许多人的视线。
虽然来阿城的时候,得到雷德的一再提醒,要注意一路的安全,但是雷徂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老家门口被人阻击。看着不少士卒因为惊慌,居然掉进了河道里,而家族里不少坐在木船上的人,也惊慌的掉进了水里,雷徂不由脸色铁青。
看着身边吓得浑身发颤的雷易锋,和脸色发白把住腰间快刀的雷剑,雷徂心中咯噔一下,看到那些旋风一般冲来的马军,知道真的要坏事了。
这条河道的上游前面,便是鼎鼎有名的大清湖。从这里驶回去几百米的水道里,连接的就是大清湖水寨,这里也是大清湖水寨行船出港的通道之一。
连绵几百米的水寨矗立在大清湖里,看去也是令人有些震撼,周围拱卫的战船,自然会令人感觉震撼。如今这一切似乎成了笑话,这些人竟然明目张胆的在水寨面前袭击。
这次为了回馈雷家的支持,大清湖水寨的主将韩鐾可是大手笔,派遣了三艘斗舰。何况本来因为皇帝的北征,大清湖留下的战船并不多,雷家有面子韩鐾也算会来事。就算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马匪,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
可是如今活生生被人打脸了,不说水路离着水寨这么近,就是阿城距离这边也不过千米。任是谁都不会想到,没有想到有人胆子这么大,不但就这么悄悄的摸近,而且明目张胆前来攻击。
雷徂肠子几乎都悔青了,说什么自己也是聊城马军指挥使,自己居然没有安排探哨在岸边上巡逻,就这么容人放肆的靠近攻击了。看着快速冲近的马队,如今哪里还有机会后悔,只有扯开嗓子叫人鸣锣示警提示。
人群早已经乱套了,尤其看到挨近的几骑快马,因为这边有马军士卒想拔刀迎战,直接便被长枪挑飞了起来,鲜血横飞下惨叫更甚。有些来不及反应的马军,直接拉着缰绳想转头,没有想到身边就是河道,连人带马直接跌进了河里。
几声大叫没有作用,雷徂有些傻眼了,虽然也拔出了佩剑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虽然是雷家老一辈的,其实年纪倒比雷易锋大不了多少,依仗雷家在东平郡的威望,实实在在在聊城某了个好差事,如今这个差事好像是要命了。
雷徂心里抱着几分侥幸,毕竟旁边不远还驻扎着五百聊城步军,这可是真正建制的周国步军,可是配备专门武器的队伍。而前面大清湖水寨,离着也不过千米距离。只要自己这边稍微抵挡一阵,援军应该马上可以赶过来。
想到这里,雷徂不由又大声嘶喊了起来,让人示警鸣锣。可是不知道是示警的吓坏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听到雷徂的声音,不但鸣锣的声音没有想起来,反倒是惨叫声不断的传来。
雷易锋早已经乱了心神,他本来就是个文人,看到那血腥的场面和凶狠,没有吓晕过去已经不错了。雷剑还算是阿城的捕头,平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少,这种真正的真刀真枪,他还真没有接触过。两个人看着冲过来的杀戮,不说去帮助雷徂叫人,就是自己脚下都迈不动步了。
而这些戴着狼皮帽的人,可不是真正的花架子,而是手起刀落的真干,看到那个人想反抗或者攻击,冲击过来的时候直接一枪,或者挥刀直接的砍下。
鲜血直流,惨叫连天!
“白狼寨马匪!”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本来还有人准备反抗的,但是听到这一声吆喝之后,直接便把手里的兵器扔掉了。事发突然,何况杀一儆百的例子就在面前,弃械不杀说的很明显,回过神来的人看到面前的变故纷纷举手投降。
虽然反抗不是太盛,但是杀戮还是在进行也很直接,毕竟这种快速冲锋下的攻击,有很多人都变成了倒霉鬼。而大家在看到真正的死亡之后,包括一旁聊城马军在内的人,看到这些戴着狼皮帽的凶狠之后,也主动的弃械投降了。
让雷徂头皮发麻的就是,那边驻扎的五百聊城步军虽然列队,却丝毫没有过来助战的意思,眼睁睁看着这边的人被这些狼皮帽收缴武器。
霎时间,雷徂的心冷到了极点,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同僚居然不过来助战!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因为聊城的步军归王家管,步军都指挥使就是王俊格。
来接族人的时候,虽然浩浩荡荡的队伍,堂兄雷德还是嘱咐了自己,因为步军虽然爽快的应和,但是步军派遣的指挥使有两个人。一个叫王康一个叫张勒,都是这王俊格的亲信。
雷家在东平郡虽然没有和王家发生过冲突,但是雷家的人都知道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躲在王家和朝廷之间谋取利益,在王家的掌舵人王建立受到压制的时候崛起。更在王建立无法回旋的时机,雷德陪同李重进夺取了天平军。
看似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分割。想必王家对雷家的忿恨一直藏在心里,想到这里雷徂已经浑身湿透了。自己的武力值不行,在聊城防御使沈霸手下无法上位,而王俊格可是步军的直接上司。
锋利的枪尖抵着自己喉头,雷徂甚至看到了那边王康和张勒漠然的眼神。两个骑在快马上的狼骑,手中明晃晃的铁枪,只要稍微轻轻一松,自己可能就要伏尸河道。
对方迅速的攻击,甚至令自己都无法上马,雷徂心中哀叹也无能为力。一旁的雷易锋被一个拿着偃月刀的狼骑顶住,吓得直接软倒在地上,一股臊味传来却是无法控制的尿裤子了。
雷剑的情况虽然好一些,如果不是手中的挎刀扔的快一些,险些就被那个冲向他的狼骑一枪刺穿。马上的狼骑可能看到他反应稍慢,直接一枪扫下拍在他颈脖之上。这铁枪少说也足有几十斤,一杆拍下来直接把雷剑打晕了在地上。
看着四下逃散的马军士卒,根本就放弃了反抗,在这剧烈冲击下对敌,除非你强过对手一倍,不然简直就是送死。谁也不傻不蠢,虽然接受了任务来保护雷家家眷,但是没有人说会这么危险啊!
但是看到逃跑的士卒被冲过来的狼骑杀死几个,有人便认清了目前的方向和形势。有人口中直呼投降,扔掉兵器便被放过。还有被逼直接驾马跳进河道的,便也不管河道里水的深浅,驾马想在水里逃跑避难。因为水势和水深的原因走不快,也没有人去管他们。
也有直接被狼骑手中长枪挑飞,被他们长刀斩下马来的,也有直接放弃了反抗的,三百聊城马军,居然没有组成有效的防御,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当然不说这些马军没有列队防御,就是有所防御和准备,在这种强烈的冲击对敌下,只怕也要死伤无数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何况是有心算无心的对敌。
当然令人奇怪的就是一旁那五百聊城的步军,如果他们事先有所准备的话,再加以阵势的辅助,这些为数不多的狼骑,倒是可以阻挡一些冲击的,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也没有准备,这是不是有些耐人寻味。
雷徂自始至终也没有自大,因为跟随自己过来的这些步军,是由两个指挥使王康和张勒带领。虽然军种不同,但是都是属于聊城防御使手下,按道理来说和雷徂是平级。虽然是平级的职位,可是因为步军乃是王家支系管理。按雷徂的想法,人家王俊格派人来帮忙已经是不错的了,哪里敢去安排人家怎么做。
再说试想马匪虽然凶悍,聊城真正和马匪白狼寨发生战争的,不管是马军还是步军,都是极少数的人。雷徂自己却是从来没有正面对接过马匪,就是知道马匪凶狠,也是听同僚们提起而已。
何况这次从聊城来阿城接人,自己可是率领了三百马军,还有自己堂兄刺史雷德亲自派遣的五百团练。如果加上这五百建制的步军,那足足是有一千三百将士的队伍,就是在平地上遇见马匪的话,想必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攻击。
自己一路疾行赶到这边,在一路上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直至来到阿城附近的河道边,也没有发现丝毫的风吹草动,雷徂不但认为自己运气好,也认为马匪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所以看到这突然冒出来的马匪狼骑,不说普通的将士傻眼了,就是雷徂自己也懵圈了。一路上的顺利和无恙,使得雷徂确实有些大意和不在乎了,居然没有把白狼寨的马匪放在心上。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此时说什么都有些晚了,雷徂浑身发抖的看着那些团练比马军更差劲,不少人四下跑散,有些人干脆直接往河道里跳,一时间河岸边乱成了一团。
各地的团练虽然是藩镇建制兵团的补充,但是和正规建制的将士比起来,还是要差太多了。何况他们的武器也远远不能和建制将士相比,看到凶狠而来的狼骑,尤其是看到真枪实弹的虐杀之后,哪还有不赶快逃命的。
雷徂只感觉眼前发黑,耳朵里不住的传来惨叫和惊叫哭喊声。完了!完了!雷徂心里暗叹着心里发凉,反倒是没有开始那般害怕,抬眼看着锁住自己的两个狼骑,看他们正轻蔑的看着自己,不由心里是有愧又难受。
眼睛余光看向前面的水寨方向,只希望那边的人早点过来援助。
耳中是不断的惨叫和惊慌声连片,三艘斗舰上更是乱了套,看到岸边的杀戮,没有一个人不心惊胆战的恐慌。
这些狼骑狠人还没有上船去攻击,船上的人便已经恐怖的呼天抢地起来。雷徂早就不敢异动,看到两个狼骑眼神凶狠起来,最后只有扔掉了手里的佩剑,口中喏喏的直呼让两个人冷静。
轰!轰!轰!
接连三声轰天巨响传来,所有人都几乎站立和坐立不稳,接着便只见火光冲天。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停住了下来,剧烈的爆炸声惊天动地一般,站在地上都有些不稳,更不要说那些坐在马上的人了。
不少人居然因为惊马跌落下来,不过令人目瞪口呆的是,都是一些聊城的马军。而那些狼骑马匪,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稳稳的坐在马上,挥动着手里的兵器怪叫不止。
大家循声看到湖中水寨火光冲天,不但是那一排木质的水寨被拦腰炸毁了一段,就是停泊在一旁的两艘战舰也遭殃。木宵纷飞火光熊熊的燃起,令人尤其心惊的是,其实离着也有一段距离,但是爆炸后隐隐传来了惨叫声不断。
水寨炸毁了一截,基本的行动肯定就受到了限制。虽然不知道如今水寨局势如何,显然是和这边受袭是一同进行。水寨可是大清湖最大的屏障,不说受损情形如何,最令人恐怖的便是引发了大火,如果不能有效的灭火,只怕这木质的水寨就要毁于一旦。
雷徂双腿一软,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至于王康和张勒为什么不出手,雷徂已经不在乎了。面对这些凶悍的狼骑,虽然人数不多,可是对方的气势如山,哪里是这些人可以比拟的。顿时间雷徂心如死灰,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看到水寨都被炸塌了一截,水寨边上的战舰也火光冲天,这边三艘斗舰上便有不少人想跳船。呼喊声、叫骂声不断,虽然有雷家族人出面制止,也无法阻止许多人往河道里跳。
开始还有人制止,但是看着大家纷纷想办法逃命,有人心里便动摇了起来。尤其看到刚刚还神采飞扬的雷徂都跪倒在岸边,不分男女便想办法起来。
这边船上乱成了一锅,河道两边的杀戮却逐渐的停止,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反抗。那些狼骑放肆的把四下逃散的团练,还有那些吓破胆的马军,都往靠岸边这里赶过来。
还有几个马军眼看就要逃离包围,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被一个带着黑色狼头帽的狼骑,张弓搭箭几箭分别射下马来。这下世界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人敢跑,就是马军也纷纷被狼骑赶下马来。
八个狼骑在这个黑狼帽狼骑的带领下,个个都是张弓搭箭在外围溜达,虎视眈眈的看着那边没有行动的聊城步军。大家看到真切,这些狼骑所用的箭头都是尖锐的三角菱形,蹭亮尖锐的令人发寒。想必只要身体中了这样一箭,任谁也难堵伤口的流血。
白狼寨狼骑马匪,果然名不虚传!
不出意料之外的便是,阿城城门墙头也发生了喊杀的呐喊声。这边的人无法看清状况,可是一个站在墙头不远的男子,却清清楚楚的看着。
十余骑狼骑手里操着兵器,直接的冲到了城门口,还不待守卫反应过来,手中的兵器便收割了几具尸体。待得守卫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声呐喊着关城门,这十余骑狼骑已经冲进了城门,稳稳的压制住了城门口的守卫。
城门上城楼的守卫自然听到了下面的喧闹,而且他们也看到了远处狼骑袭击斗舰,和大清湖水寨遭到的袭击。可是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遭到了近身的袭击。
一伙人在一个女子的带领之下,早已经摸上了城楼,在狼骑还没有接近城门的时候,就被这些人围住了。要说也有人想报讯,但是偏偏他们接受的公开袭击极少,一时间乱了套。等他们一些人想过来放下城门闸口的时候,城外这十余骑狼骑已经从芦苇丛里冲出来。
那个站在城头垛上的男子知道,这一切显然早就有预谋,看着那个挥舞两把快刀的女子,眼睛居然一转都不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