缳娘与宛童无微不至的倒替照顾萧婵,因调摄得当,萧婵削色多日的脸庞渐渐变得红中透白,白里显红,比花儿还娇艳。
缳娘见她精神开爽,多次劝道:“今日天气不错,翁主出门走走吧?”
天时溽暑,萧婵不愿动却又拗不过缳娘,她想了想,睡了好几日骨头也僵了,去摆洒摆洒、活动筋骨也不错,于是换上透气的绉裙出了屋。
久不见亮灿灿的金乌,萧婵的眼睛晃了一下,有一瞬间看不清事物,她捂住眼皮子道:“太亮了,眼睛疼。”
缳娘忙撑来伞遮去烛临的日光,萧婵缓了一步才走下滴水檐。
前些时日下了雨,台阶与墙壁的暗陬处生了绿沁沁的青苔,与她今日的服色倒是相衬。
金笼里的鹦鹉被放了出来,与使者说的一样,它们放而不逃,出了笼就在院子上空飞翔。
身上的痕迹淡了不少,萧婵也不把手揣袖里,她手抓一把谷子,不需聚唇作声,只需摊开手掌,两只鹦鹉看见谷子就会飞下来吃食,且吃且道:“好吃!”
鹦鹉的尖喙往萧婵手心里啄,缳娘在一旁提醒:“喙儿尖,翁主留心,莫被伤到了。”
鹦鹉懂人言,停了吃食,气鼓鼓道:“尤少侯说,喙儿尖,不啄翁主!啄坏人!”
宛童问道:“坏人是谁?”
鹦鹉回道:“欺负翁主之人,都是坏人。”
萧婵听了牲畜之言,微微笑了,朱唇露出两排碎玉,道:“舅舅总欺负我,你们啄他了吗?”
牝鹉道:“啄了!啄了!”
牡鹉道:“没啄!没啄!”
两只小东西并重不足六两,但久久停留手臂也隐隐泛酸,萧婵把手中谷子洒落地,鹦鹉展翅随谷子飞落在地上。吃了好一会,鹦鹉忽而振翅,嚷嚷道:“君上来了,君上来了!”
萧婵闻言敛了笑,变下脸儿,缳娘与宛童的脸色也不太好。
曹淮安刚从营场回来,盔甲未卸便有人禀报萧婵出屋摆洒,他来到寝前,只见萧婵穿着竹青茱萸纹绉裙,鲜服亸地,身姿透着娇气。
她终于肯出来了!曹淮安心里欢喜,上前牵起素手,道:“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萧婵没有挣扎,由他牵着走,一直走到府中西院。西院本是一块隙地,凄凄凉凉的只有一座重檐亭,是曹淮安平日习武的地方,如今却种满了奇珍花草,布满了嶙峋怪石,还建石桥引流水,短短几日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处清幽的地方。
萧婵目光胶在秋千上,心里蔑笑,打一巴掌又给一颗糖,她萧婵并不想吃。
对于那日的事情她的心未曾宽一分,每当想起来,心情不愉快,夜晚都睡得不踏实。
在并州遭张甫水搏颊,儿时从马上摔下来,她不觉得疼,被刀割伤,血流如注,也不疼,唯独被迫淫那日,疼得死去活来。
不仅是躯体疼,四两红肉也疼。
曹淮安睨了一眼萧婵,挨过身,道:“可喜欢吗?总呆在屋里不好,往后多出来走走。”
盔甲的铁锈味萧婵着实不喜,曹淮安挨近来时她往只一旁挪步,缳娘在身后觑得亲切,出声道:“翁主出来多时,该回屋歇息了。”
宛童上前扶着萧婵离开,缳娘朝着曹淮安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后也转身离去。
半个月了,萧婵已经半个月没有搭理他了。
周老先生从吕舟口中得知他犯的事儿,痛心疾首的说自己造就了一段恶姻缘,悔不当初。
曹淮安清夜扪心,叹了千万声气,想了千万条计谋,就算是输情服意道歉,也没能得到萧婵的原谅。
既然以秋千博取佳人欢喜的计划落了空,他只能行苦肉计。
回了屋,萧婵看到软榻眼就涩,不思吃晡食,宽衣就睡。一直睡到亥子相交,她才从曹淮安一句“三心二意的荡妇”中醒来。
萧婵盯着承尘凝思,她怎么就三心二意了?怎么就是荡妇了?嫁给他之前,自己与赵方域未行帷薄,骊珠尚在,嫁给他之后,亦未与别的男子眉来眼去。
而他,却因一个破烂的辟暑犀,污她与顾世陵有私盐私醋。
萧婵越想越气,气得头目森然,恨不化作男儿,操起刀让曹淮安的头颅与肩颈脱离关系!
白玉案上的油灯飘飘渺渺,萧婵迭起了心思,提着油灯往西院就走,途中屡屡与掌纱灯巡逻的小兵擦肩而过。
小兵不敢多问,也不敢拦阻,只能去禀报曹淮安。
小兵才叩门说了几句,西院里烧起一片焰腾腾的光,曹淮安无暇整衣,飞也似的跑到西院,一团火从绣幕珠帘刮刮匝匝的烧到了花草,今夜起了风,百人取水救火也赶不上焰火燃烧的速度。
顷刻之间,西院烧成一片灰烬。
萧婵像一尊神像站在火光外,曹淮安有些头疼,看见人儿没事,也算是虚惊一场,他大阔步上前,解衣披在她肩头授温,摸着素脸道:“夜深露重,留心受凉。”
萧婵退了一武,把肩头上的衣服丢在地上,一言不语掉臂离开。曹淮安看看烧成灰烬的院子,又看看离去的人,心里酸涩不止,今日烧西院,明日就该烧他书房了。
缳娘得知萧婵火烧西院的事情,薄责了几句便伺候她睡下了。
夏日炎热,萧婵睡了一会额上热汗黏煎,复从梦中朦胧醒来,正要下榻去寻竹篾扇,脚尖刚及地,有人背灯而来。
是曹淮安。
萧婵笼好衣襟,抄起侧手的东西扔去,他破天荒没有伸手接。
扔的是一个药罐。
药罐擦过他的额角,在地上碎开,碎片如星星点点四飞,里头白色粉末洒出,如烟雾缭绕。
被药罐擦过的额角流下一道血迹,曹淮安眼也不眨,走上前徐徐环抱着她,道:
“不喜欢秋千,我让人拆了便是,焰火不长眼,容易受伤,以后莫在做这种事情了。”
“婵儿不是说兄长大婚要回荆州吗?过几个月,我便差人送你回去。”
“近来天气不错,明日我带婵儿出府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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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儿怎么才肯与我说话呢?你已经有半个月未与我说话了。”
曹淮安甜言软语地说了半晌,说得嘴酸舌麻了,怀里的人还是一言不发。
萧婵右耳听他道相思相爱的话儿,左耳旋着那日恶言恶语的骂言,甜语骂言交攻,让她半眠半醒。
当初玲珑机灵的人儿被他亲手弄丢了,曹淮安难胜今昔之感,他复叹口气,喉咙含糖似的把她名儿叫:
“婵儿……婵儿……”
“婵儿你理理我好不好,那日是我不好,往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婵儿……”
一声声婵儿,和饧糖一样粘腻。
萧婵垂下眼帘,欲言又止,曹淮安忽然松了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拔鞘送到她面前,道:那日是我之错,今赤身献一把匕首,任婵儿宰割。
萧婵魆魆地溜着那把匕首:形似弯月,茎饰以卷云纹,镡上雕金面猛虎,精致无比,长不过一尺,能穿璏系腰上,也能袖藏,又以硝熟兽皮为鞘,并重轻如鸿毛。
这是当日刺他的匕首,萧婵不觉动目,伸手握住柄端。
她愿意接过匕首,曹淮安自认为计成一半,吐了口气,道:婵儿不是一直想食吾肉寝吾皮吗?此刀利可削铁如泥,正派上用场。
萧婵淡漠的脸上更为轻颦浅笑,匕首往他脖子上一架,道:“曹淮安,你以为我不敢吗?”
【文里的长度重量单位都是以汉朝的标准,1两=15g;一寸=2.2cm,一尺=22cm】
【你们的评论是想笑死我吗哈哈哈哈,看来男主不是人人责,而是万人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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