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儿!住手!”我大声喝道。
他这是要干什么!在离开这间囚室之前,先将还琴解决了?
他要杀了她?
杀了她替我们打开去往雪魇湖的通路?
谈冰护妹心切,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吼,合身扑了上去。
龙戒和寄城亦伸手去阻止。
终究还是慢了半拍,因为蛛儿是有备而击。
只见他缩着娇小的身子,双脚一收,避开了我们几个的擒拿,跃上了几乎与墙中还琴齐平的位置,双手同时攻击,匕首插向还琴面颊两侧!
“别杀我妹妹!”谈冰眼见拦阻不及,尖叫出声,声音已经完全劈了。
晚了。
蛛儿动作太快,又是突然发难,还琴尚在愣怔,蛛儿手中的两把匕首已经从她的面颊上削了下来!
我睁大眼睛,怎么会这样!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两把匕首竟然并没有扎在还琴的脸上或者颈脖上,而是贴着她的耳廓、沿着她的面颊直削而下!
蛛儿在干什么?是心中不忍、手上偏差?还是另有意图?
只见蛛儿一削之下,闪身避开,口中喝道“接住她!”
我还没反应过来,龙戒将寄城一扯,二人摊开双臂、迎向墙壁。
镶嵌在墙壁中、与那莹蓝色巨大蜘蛛融为一体的还琴姑娘,像是突然被身后的大手给松开了,竟直杵杵地从墙壁上掉了出来!
只听“砰”的一声,龙戒和寄城将还琴接住了,冲击太大,二人向后跄了几步。
谈冰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将妹妹搂在怀里,面容痉挛、泪如雨下,一双枯白的手紧紧揽着还琴的肩膀,几乎要把对方掐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龙戒面无表情,转开自己的目光;寄城静静看着眼前的姐妹俩,面色动容,紧紧抿着嘴角,梨涡隐现,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琴神情懵懂又厌倦,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皱着面孔,伸出胳膊,抗拒着已经激动得无法言语的谈冰。
“稍待片刻。”蛛儿走近,声音甚是笃定“还有东西没取出来。”
“什么东西?”我问。
蛛儿没有回答,拍拍谈冰的胳膊,示意她松开妹妹。
谈冰没有拒绝,侧身相让,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眼光片刻不曾离开妹妹。
蛛儿走到还琴面前,端详着她。
还琴有些羞恼,张嘴正要说话,只见蛛儿突然伸手,在还琴的耳边轻轻一拂,紧接着,又在她另一只耳朵边拂了一下。
蛛儿端平胳膊,撮着指尖,转身面向我们。
两只莹莹浅蓝、小指甲盖那么大的蜘蛛堪堪悬在他的指尖下!
蛛儿竟然从还琴的耳朵眼里取出了两只蜘蛛!
只听“咚”的一声,有人跌倒在地。
回头一看,是还琴。
谈冰扑身,将妹妹抱进怀里。
眼见还琴面无血色,已然晕了过去。
蛛儿俯身查看,望着我们说“应该没事,很快就会醒转。魇君用幻术控制住这少女,被我骤然截断幻丝、取出幻蛛,她的神志会有片刻的空白,然后会渐渐苏醒。”
“你放心吧,待她醒转,就会恢复成她原来的情状了。”蛛儿又对着谈冰补充道。
“真的?”谈冰满脸泪痕,一双眼睛被洗得乌亮有神。
蛛儿顿了一下,点点头,仿佛为了消除谈冰的疑虑,又重重点了一下头。
谈冰眼中瞬间又起了一层水雾,低头看看怀里的妹妹,脸上又哭又笑,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幻丝?幻蛛?”寄城抽了一下鼻子,问道。(这傻小子,竟然被感动得要哭了。)
“你能看到这两只蜘蛛是被两根丝悬在我的手指上的吗?”蛛儿提起手中的小小蜘蛛,问我们。
我凑近细看,看不清啊,如果真有丝,那丝也一定是透明的。
“蒙上你的右眼,用左眼看。”蛛儿提醒我。
我依言照做——果然!仅用左眼看过去,蛛儿的手指尖和那小小的蜘蛛之间,有一道极细极浅的丝线,若不是它散发着淡淡的银光,真的很难看清!
“我看到了!”我叫出声来。
“到底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寄城着急着,伸手过去划拉。
蛛儿侧身闪开,解释道“其实我也是侥幸一试,没想到赌对了。之前我和丝儿在雪魇宫中各有分工,我主要负责宫外‘牵引’,丝儿负责接应和宫内事务安排。魇君威严神秘,并不多话,数百年间,也就我同丝儿,絮叨不断。丝儿话比较多,经常是他说我听,杂七杂八,听在耳中,有出有进……唉,我只恨当初为什么诸多不耐,时常打断他,如今想要再听他说一句话,也是不能够了……”
我看着面前这只小小的淡蓝色的蜘蛛,他的话语中透着无奈和悔意,心中颇感戚戚。
“到底什么是幻丝?什么是幻蛛?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可以帮助我们找到魇君、救出众人,还请直言相告。”龙戒冷着一张俊秀的脸,眉间有些不耐。
蛛儿瞅了一眼龙戒,面色平坦,继续道“之前跟你们提到的‘心养’传说,就是丝儿曾经告诉我的。至于这‘幻丝’、‘幻蛛’,也是丝儿曾经在数年前提过一嘴,我记得他说过雪魇蛛的首领,就是历代魇君,都会修炼提取噩梦、编织魇丝的本领,但最厉害的还是幻术一项,他说如果魇君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能将魇丝与幻术融合,成为‘幻丝’,将‘幻丝’揉搓成团,想搓成什么就能成形什么,再将搓成的东西放入人的耳内,穿入‘幻丝’,即能控制此人心智,使其像提线木偶一样,为魇君所用……”
“我妹妹方才那失常表现就是因为耳中注入‘幻丝’、成了魇君的提线木偶、只会表达魇君的意愿?”谈冰问道。
“应该是的。首先丝儿从不骗我,其次,你也确实告诉我们你的妹妹心智失常,我就突然想到了丝儿曾经提到过‘幻丝’一事,我凑近细看,隐隐约约好像是看到了还琴姑娘的耳中有闪着银光的细丝穿了出来,将她的头脑固定在蜘蛛的身上,所以,我向龙戒要了匕首……无论如何要试一试,只是时间紧迫,未来得及向诸位预先解释……”
“木偶……木偶……”谈冰低头看着怀里的妹妹,伸出手指,轻轻抚上还琴的脸,又抬起头,不知看向哪里,嘴里冷笑出声,透着愤恨。
“丝儿也不过是一只小小蜘蛛,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寄城叹道。
“那么这‘幻蛛’也并非蜘蛛了?”龙戒指着蛛儿手里悬着的蜘蛛问道。
“不是。”蛛儿将“幻蛛”提起,举到我们面前,让大家细看。
果然不是蜘蛛,虽然乍眼看过去就是,但其实不过是一团“幻丝”揉搓成了蜘蛛的模样。
“丝儿是个有心人,听到的、看到的,他一向记在心里,但也只是当做传说,说出来,与我消磨时光,没想到……没想到魇君真的做到了……丝儿一直跟我强调,都是传说,当真不得!丝儿啊丝儿,魇君竟然将这些事情都做成了!他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们的?他跟我们说他囚禁那些人,只是为了攫取噩梦、终有一天会放了他们,没料到他……他竟然……你死了也好,若是活着,见他如此隐瞒提防、对我们带回来的人大加屠戮,你的心里该有多难受……”
“有什么难受的!你们的魇君如此狠辣多疑、草菅人命,不过是将你和丝儿当作利用的工具,是你们天真,将他当作了‘君’,他可从未坦诚相待!待我们擒住魇君,自是不能饶他,只盼你莫要从中阻梗!”寄城朗声道。
“我……自有分寸。”蛛儿低语,看了我一眼,复杂的眼神在我脸上倏忽而过。
“不要!不要!!”还琴突然惊叫连连,手脚挣扎,从谈冰的怀里醒了过来。
“还琴!是我!是姐姐!你看着我!”谈冰捧住妹妹的脸,急声唤道。
还琴那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定在谈冰的脸上,怔了片刻,一抹光彩在她眼中闪过,她忽然耸直身子,一把将谈冰死死抱住,嚎啕大哭“姐姐!姐姐……”
她的脸颊埋在谈冰的肩窝里,我只看到她的一蓬乱发和一只洁白小巧的耳朵——那么洁净、乖巧又无辜的耳朵,仿佛从未经受过折磨,不谙世事,愣愣地立在它的主人的脸颊一侧。
还琴抽泣着从姐姐的肩上抬起头来,泪眼婆娑,清秀如画。她看着站在她和姐姐面前的我们,声音清脆,透着焦急“你们……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那人将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钉进了墙壁上的蜘蛛里,只带走了一个女孩……一个穿着红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