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美第奇比许多人更早地知道了朱利奥美第奇将成为卢卡大主教的消息,当时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已经提醒过皮埃罗不要做的太过分——不过说起来,别人或许会感到可笑,无法置信——皮埃罗一直嫉妒着他的堂弟,也许是因为朱利阿诺离去的过于仓促,悲惨,对自己的弟弟关爱有加的洛伦佐就将他的爱意全都转移到了他唯二的遗腹子身上,别说朱利奥,就算是在佛罗伦萨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康斯特娜也曾经获得过比乔的姐妹们更多的瞩目,但无论是长姐玛德莱娜和二姐路易莎对此毫无异议——康斯特娜与朱利奥之所以受到特别的照顾是因为他们在没出生前就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在出生后又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就算是乔,也不希望用自己最爱,也是最爱自己的两个人去换取凡俗的权势与钱财。
但皮埃罗似乎不是那么认为的,他是洛伦佐的长子,在逢迎与阿谀中长大,一帆风顺又太年轻,人们称他为美第奇或是佛罗伦萨的王子,他竟然坦然受之,完全不在意这会给美第奇家族的敌人多少口柄。刻薄点来说,他就是一个看不见脚下路面的大蠢蛋,父亲在死去之前也变得糊涂了,竟然将美第奇家族交给这么一个轻浮怯懦的可怜虫,乔在不得不回到罗马之前曾经与皮埃罗彻夜长谈,在发现皮埃罗居然会对朱利奥产生嫉妒的时候他简直就无话可说,但他还是劝告皮埃罗说,朱利奥终究还是一个掌握实权的枢机主教的弟子,他今后至少可以做到大主教,但皮埃罗对自己弟弟的忠言嗤之以鼻,“你会成为教皇的。”他直言不讳地道:“你才是我弟弟,美第奇家族的一切都是属于你我的,一个私生子活该什么都得不到。”
好吧,现在朱利奥只有15岁,但他已是卢卡大主教,还有两个收入丰厚的圣职,皮克罗米尼枢机虽然在传说中有着一打孩子,但就如乔观察与窃听所得,事实上这位长者是罗马城中罕见的,对女人与子嗣毫无兴趣的圣职者(乔都不能确定是否应该加上之一),他在大学里就有着“男巫”的名声,连续服侍两任教皇让他在罗马奠定了其他主教无法拥有的深厚根基与广博人脉,这也是为什么西克斯图斯四世和德拉洛韦雷合力也能用传道的名义将他驱逐出罗马的原因——既然他没有所谓的“侄子”,也就是事实上的儿子,他的弟子在法律和人情上都能说是他的继承人,嘿呀,别提凯撒还有约书亚,凯撒一开始就对皮克罗米尼有的东西垂涎三尺,而约书亚,在谦恭卑弱的外表下掩藏着险恶的内心,也只有生性宽宏的朱利奥愿意接受这么一个朋友,不过在皮克罗米尼枢机的眼中,约书亚洛韦雷也只不过是一个仆人和人质罢了。
唯一能够接过皮克罗米尼枢机遗产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堂弟朱利奥美第奇。
但皮埃罗固执地对此视而不见,原本乔还打算过些时间再设法扭转他的念头,没想到只是一年多点儿的功夫,皮克罗米尼枢机就一举将朱利奥托举上了卢卡大主教的位置,作为一个圣职者,乔可是相当清楚这个职位的价码,更别说,那是卢卡,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美第奇家族在洛伦佐在的时候也给他谋求过这个地方,但,没成功,这不是单有钱财就能做到的事情。皮克罗米尼枢机一定为此动用了自己的人情和暗线,乔的心愈发的沉重起来,想想看吧,一株被你丢掉的树苗,别人捡起来,种植在阳光充沛,土壤肥沃的地方,浇灌泉水,拣去枯枝,让它变得茁壮美丽,眼看着就要开花结果,那个人会允许你随便将它重新移植回自己的庭院吗?当然不可能。
而且朱利奥又是那样的聪明,一年了,他不会不知道美第奇家族对他的态度。
乔,美第奇哀叹了好几声,还是不得不站起身,去给远在佛罗伦萨的皮埃罗兄长擦屁股,皮克罗米尼主教在会客厅里见了他,在看到乔美第奇带来的,密封的教皇诏书时皮克罗米尼枢机的脸上浮现出了奥妙的笑容,按理说,这份诏书不应该现在就出现在朱利奥的面前,鉴于此时的美第奇已经秉承前辈的传统,与梵蒂冈达成协议,每个有幸获得圣职的人,所需要缴纳的任教职首年税(也就是新人在在第一年中因圣职获得的所有收入)与授职费先由银行缴纳给梵蒂冈的圣库,然后银行家手持教皇的委任书,向被委派圣职的人收取这两笔重要的税收,当然,如果现金不足,银行也接收抵押或是从事代售业务。
皮克罗米尼枢机当然早就为自己心爱的弟子准备好了这笔费用,但美第奇的乔将这份委任书放在他面前的时候,就表明这笔不菲的费用已经由美第奇家族代为交付,另外作为主教的乔亲自来做这件事情,也有着致歉的意思,不过皮克罗米尼枢机可没那个意思让他们继续对朱利奥施加影响,在朱利奥还未能显示出他的特异之处的时候,皮克罗米尼接受他确实是出于洛伦佐美第奇的委托,但他意识到自己有着一个真正属灵的弟子时,他就没打算把他还给美第奇。
“若是您允许,尊敬的大人,”乔忍耐地问道,“我能够见见我的弟弟朱利奥吗?”虽然说他面对着的是一个枢机,还曾经是他的半个导师,但对方的作为着实令人难以接受——他明明知道美第奇家族正急需挽回与朱利奥的关系,却有意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只是如此,那么或许乔还能忍受,问题是皮克罗米尼枢机竟然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将美第奇银行收到的教皇委任书收入囊中——难道他还能抓着一个寡廉鲜耻的枢机的法衣,像条狗掏骨头那样将价值五万金弗罗林的委任书抢回来吗?当然,他很想,尤其是猜到他一离开皮克罗米尼的官邸,皮克罗米尼枢机就会一派自得地离开房间,去向朱利奥展示他最新的战利品。
乔甚至不敢肯定,皮克罗米尼枢机会向朱利奥提起美第奇。
“您不能就这么把他藏起来。”乔努力争取道:“我们总归可以见到他的。”
“然后呢?”皮克罗米尼枢机反问道:“是让他为美第奇,还是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乔张了张嘴巴,他想说事情不会那么夸张,但一想到皮埃罗……这5万金弗罗林还是他强迫皮埃罗拿出来的,据说他的兄长为此很不高兴,乔知道美第奇家族的势力已经不如以往那样强盛,也许皮埃罗将来会以这5万金弗罗林去强迫朱利奥做些什么也说不定。
“我不会阻挠你和朱利奥见面。”皮克罗米尼枢机突然说道:“但我认为,美第奇家族最好在这几年里减少与朱利奥的接触。”
乔抬起头,他并不丑陋,圆润的面孔甚至会得到许多人的好感,问题是他不单是看上去傻,事实上也很傻。
“一个家族,”皮克罗米尼枢机说:“除非他们拥有了一个教皇,一般而言,不会在同一个领域同时占据着两个崇高的位置,一来,是为了避免资源分散;二来,是为了减少内部倾轧;还有就是这样做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敌视,梵蒂冈本来就够挤的了。”他直白地说:“让人们更多地注意皮克罗米尼的弟子,而非美第奇的朱利奥,对于朱利奥和美第奇家族都是有好处的。”
“当然,”皮克罗米尼枢机继续说道:“如果美第奇家族因此拒绝在朱利奥身上投资也无所谓……”
“不,”乔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这样,他们就别指望朱利奥美第奇回归家族了,他将彻底地属于皮克罗米尼。“这是必需的,”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怕让皮埃罗暴跳如雷他也要立即做出决定,他是不够聪明,但做出判断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只是他不由得一阵发自内心深处的痛楚,皮克罗米尼枢机的意思就是美第奇的资源仍然需要向朱利奥倾斜,但他们别想就此对朱利奥有所制约,如果朱利奥还是一个普通的圣职人员,美第奇放弃他当然无所谓,可一个卢卡大主教……
乔沮丧地摇了摇头,他隐约有所感觉,皮克罗米尼枢机此举与其说是离间美第奇家族与朱利奥,倒不如说是给予美第奇一个严厉的警告,也是在报复皮埃罗之前对朱利奥的轻慢,乔很清楚,虽然他也对朱利奥产生了一些愧疚,但最终他还是站在了兄长一边,比起遭受皮埃罗的质疑,不满,他选择了让朱利奥忍耐,即便乔告诉自己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但朱利奥一定会感到非常难过。
想到这儿,乔就不得不抱怨起年轻又莽撞的皮埃罗,难道他在中断家族对朱利奥的支持时就没有想要去了解一下皮克罗米尼对朱利奥的态度吗?固然在最初,洛伦佐美第奇只是为了保住兄弟的遗腹子以及美第奇的男丁(毕竟在那个时候,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还未有放弃报复美第奇家族的念头),但似乎在他们回到罗马之前,皮克罗米尼主教就对朱利奥有了父亲一般的感情,这本是一张好牌,可惜的是不但皮埃罗大错特错,就连身在梵蒂冈的他都没有辨清其中的奥妙——如果他们没有那么做,现在美第奇家族不但能够得到一个卢卡大主教,还能够与皮克罗米尼家族成为盟友,那对日益衰弱的美第奇家族来说,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好吧,是他太迟钝了,在看到博尔吉亚的凯撒与卢克莱西亚仍然和朱利奥相处甚密的时候,他就应该猜到,朱利奥仍然有着可争取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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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奥对会客厅中的修罗场一无所知,对于美第奇家族的疏远,他确实有点难过,但也只是有点难过而已,毕竟他的内心是一个早已成年,并且工作了很久的人,无论来到这里之前还是之后,也经历过许多冷酷与无耻的事情。美第奇家族已经有了乔,他才是教皇英诺森八世之子的妻弟,而且在数年前就已经是大主教,美第奇家族为何要放弃这么一棵眼看就要结出果实的繁茂大树而去扶植一株不知道能否长成的幼苗呢?而且他也知道美第奇家族现在在佛罗伦萨步履艰难,因为英国与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等几国的羊毛简直可以说是无限制地倾销进意大利以及周边诸国,佛罗伦萨的羊毛生意一日比一日不景气,洗毛工,梳毛工,染匠,纺织工如同倾倒的雪山那样在佛罗伦萨的街道上堆积起来,他们没有保暖的衣物,没有果腹的食物,眼神呆滞,心中满是绝望,与他们一同陷入绝境的还有最低阶层的商人或是跑腿儿的中间人,据说在洛伦佐死去之前,每隔几个月就要举行盛大的游行(包括分发面包),就是为了平息佛罗伦萨公民的怨恨。一百多年前佛罗伦萨就有过一次梳毛工的暴乱,难道一百多年后就不会有一个聪明人来煽动这些快要饿死的家伙又一次拿起武器吗?或者,在暴乱酝酿成熟之前,美第奇家族就会被其他家族当作替罪羊被推向前台,面对佛罗伦萨的暴民。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洛伦佐美第奇挪用佛罗伦萨国库钱财的事情就会立刻暴露,那样就连天主也未必能够救得了美第奇家族,所以说,美第奇的现任家长皮埃罗可以说是彻底放弃了朱利奥的行为,他也能够理解。
但理解并不意味着可以完全地不受影响。尤其是卢克莱西亚,她在朱利奥的印象中还是一个孩子,但突然之间,她就长大了,就像是一枚栀子花猛地从束缚着它的苞片中挣脱出来,在黑夜中肆意地展开雪白的花瓣,伴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馥郁气息,她的感情对朱利奥来说又意外,又欣喜,只是他的理智从来就不曾屈服于情感,拒绝卢克莱西亚当然不会是个错误,但他偶尔还是会品味到苦涩与酸楚。
“大人,请抬一下手臂。”裁缝恭敬地说,他的家族已经连续为十三位教皇服务过,以后可能还有更多,他们为朱利奥,美第奇制作的主教法衣与常衣有隐蔽的收腰和扩肩,和拿这些肥胖如猪的主教不同,这个年轻的圣职者让他们充满了旺盛的精力与蓬勃的灵感,谁不喜欢美人呢,更不用说,这个必然掌握权势的美人还会身着他们的作品行走在天主的人间居所之中,聆听主的圣音,代他发号施令。
皮克罗米尼枢机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象,朱利奥在还是孩子的时候,他的虹膜颜色还略微偏浅,在光线不足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灰色,现在这双眼睛已经如同最珍贵的琥珀那样呈现出晨光的颜色,他的眉毛与头发都一片漆黑,如同鸦羽,皮肤白皙,手指纤细,端正秀丽的五官让他就像是从人们的想象中走出来的圣约翰。
裁缝在枢机进入房间的时候就向后退去,朱利奥站在木台上,已经穿好了紫红色的主教服饰,“如果是红色会更合适。”皮克罗米尼枢机遗憾地低声嘀咕了一句,走过去,如乔所想的那样,他直接就将教皇的委任书给了朱利奥,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因此大声地赞美起他们的新主教。
皮克罗米尼枢机踏上木台,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人,瘦削的手指放在了朱利奥的肩膀上,一样冰冷沉重的东西从朱利奥的头上套落,这才是皮克罗米尼枢机真正的礼物,一枚有手掌那么长的金十字架,连着一根很细的金链,这是皮克罗米尼枢机从庇护二世那里获赠的遗物,这枚十字架从庇护二世还是个主教的时候一直戴到他成为教皇,然后他把它给了自己心爱的外甥,皮克罗米尼也一直把它从主教戴到了枢机,虽然没有镶嵌宝石,或是雕刻圣像,但它的意义要远超过那些花里胡哨的新货。
“我希望你能够不再为那些凡俗的事情而忧愁,”皮克罗米尼枢机说:“我的孩子,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情。你的卓越之处不在博尔吉亚,也不在美第奇,甚至不在皮克罗米尼,你的崇高只在于你自己,你的智慧与虔诚,你不属于他们,也无需他们为你增光添彩,或者说,恰恰相反,将来,他们会因你而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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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人询问有关于剧场的内容,,这个可以说是一个地理题,也可以说是一个历史题,朱利奥所说的是历史题——以下内容截取自度娘:
149年哥伦布到达美洲后,西、葡两国为争夺殖民地、市场和掠夺财富,长期进行战争。为缓和两国日益尖锐的矛盾,由教皇亚历山大六世(149~150在位)出面调解,并于149年5月4日作出仲裁:在大西洋中部亚速尔群岛和佛得角群岛以西100里格(g,1里格合海里,约为55千米)的地方,从北极到南极划一条分界线,史称教皇子午线。
线西属于西班牙人的势力范围;线东则属于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根据这条分界线,大体上美洲及太平洋各岛属西半部,归西班牙;而亚洲、非洲则属东半部,归葡萄牙。
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14~1495在位)对此表示不满,要求重划。1494年6月7日西、葡两国签订了《托德西拉斯条约》,将分界线再向西移70里格,巴西即根据这个条约被划入葡萄牙的势力范围。这条由教皇作保规定的西、葡两国同意的分界线,开近代殖民列强瓜分世界、划分势力范围之先河。
恩恩恩……看到了吧,第二次划分是一个关键点,两个名词是若昂二世与托德西拉斯条约,或许还要加上亚历山大六世,三个日期分别是若昂二世的在位时间,条约签订之间与分界线再次移动的70里格……
还有就是皮克罗米尼枢机可没一次把牌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