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晶讪讪笑了笑,没敢还嘴,心里却嘀嘀咕咕,让你弹个琴怎么这么多事儿呢,还要心境了,怪不得你们这艺术没落了呢,动不动就弹不下去了谁受得了?你瞧人家那些唱歌儿的小鲜肉,你看这面他长又宽还不是张口就来?这特么才叫艺术服务人民大众呢!
曲洋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好半天脸色才好看一点,缓缓抬起手来,慢慢落在琴弦上,左手一按,右手轻轻一拨。
“洞~~”一声响,从琴弦上发出来。
声音很轻,响在耳边,却又像是拨在心头,毕晶心头一跳,只觉得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的嘈杂声,屋里的说话声,瞬间消失不见,只有那袅袅的琴声,在房间里回响,在心头萦绕。
“当~~”又是一声响。这一声,比方才响了一些,却又似乎和方才一样,不徐不疾,毕晶的心头又是轻轻一跳。只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魔力,吸引着他沉浸在那琴音之中,脸色不由自主松弛下来。
“叮。”
“咚。”
“当。”
“嗡。”
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忽急忽缓,忽轻忽重。毕晶仿佛一会儿身处晴空万里的高空,忽而来到一望无际的草原,转眼又进入幽静深远的山间。琴音更急,忽然直入飞瀑山涧,珠落玉盘,响成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律细微的洞箫声,如幽咽的清泉,在山涧间低回婉转,与琴音相合,互相照应,时而你高我低,时而你急我缓,时而你强我弱,相互争斗却又相互扶持。琴箫响处,一副美妙的画卷的毕晶眼前徐徐展开,忽而清流急湍,忽而茂林修竹,忽而鸟鸣山寂,忽而清风徐来……
蓦然间,洞箫忽然一个拔高,声音直破天地,琴声随即跟上,“铮铮铮铮”敲打着人的耳膜。随即箫声琴声骤紧,如急雨,如狂风,如松涛阵阵,如海波激荡,令人心潮澎湃。继而,乐声再缓,如旭日东升,如繁花似锦,如清风拂面。
琴音渐低,箫声再度低徊,渐渐不复可闻,终至袅袅散入天地山林,但毕晶脑海里却缓缓回荡着那不绝于耳的声音……
屋子里鸦雀无声。
良久,毕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闭上双眼在那儿听了。急忙睁开,就见曲洋和刘正风一人轻抚琴弦,一人虚按竹萧,坐在那里面含微笑,微微出神。
“真是妙啊。”胡青牛的赞叹声响起,“如此仙音,确是人间难得几回闻……”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叹息,似乎仍沉浸在乐声之中,难以自已,久久回味。
再看母老虎、王难姑、殷素素、阿朱,程灵素乃至胡斐,也都如醉如痴,就只有萧峰一个,等着牛大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脸的茫然,好像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听的。
没文化的叫花子!毕晶撇撇嘴,满心鄙视,这位大爷估计是真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当初阿朱受伤想让他唱个小曲催眠都办不到。不过看这一屋子的表情,除了他,其他人难道都是音乐高手,就跟本少爷我一样?
再往四周一看,毕晶当时就吓了一跳,房间门口,已经挤满了人,不但李萍在,凌霜华在,苏荃在,还有好多压根儿就不认识的,隔着门缝探着脑袋往里边瞅呢。
“什么情况?”毕晶吓了一大跳,什么时候艺术家这么不值钱了,开始一堆一堆出现了?而且都挤在这儿听曲儿,还做不做生意了?
一见被人注意到了,门外一个多少有点文质彬彬的家伙隔着门板道“两位老先生,你们刚刚弹这叫什么曲子?真是闻所未闻,却又如此好听。”
李萍憨然笑笑,指指外边那些不认识的道“都是客人,听见后面有弹琴的,凑过来听听。他们还说,两位老哥愿不愿意出去弹奏,他们出钱请。”
毕晶楞了一下,转头看着刚刚结束一曲的老哥俩。
曲洋和刘正风对视一眼,曲洋站起来对那发问的客人抱抱拳,道“方才那曲子只是我二人即兴而为,并非前人成曲,贻笑方家了。既有知音雅士愿听,我们本该以乐会友,”说着缓缓摇头道“只是今日我二人兴致已尽,兄台若有兴致,不妨明日再来。抱歉了。”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忽然又点闷闷不乐。
曲洋的话说的文绉绉的,倒是有几分高人雅士派头,那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恍惚了一下才明白曲洋在说什么,叹了口气,对曲洋抱抱拳,转身走了。其他那些人见没什么希望,也跟着转去,一边走一边或摇头遗憾,或赞叹不绝。隔得远了,人又多声音又嘈杂,毕晶也耳听不大清楚,好像是有人隐隐再说什么“真好听”,什么“这是什么人怎么看着怪怪的”或者“从来没见过这么老的老人家,能把古琴洞箫演奏得这么精彩”之类。
等人都走远了李萍关上门,毕晶才一翘大拇指道“两位拒绝得好啊,这么高的艺术,那儿能让他们想听就听呢?起码也收个三千五千一次啊——我可听说了,某些高级酒店音乐伴餐的,一小时收上万的都有……”说到这儿,忽然顿了一下,转转眼珠子道“要不咱也弄个音乐伴餐,也别多,一顿饭收一千,用不了几天工夫,你们那买琴买箫的本儿就回来了,以后那就是纯赚!”心说这主意高啊,音乐伴餐,又有品味又能挣钱,到时候曲洋弹琴,刘正风吹~箫(咦,怎么这么别扭呢),就凭两位这艺术,还不把常山的古乐爱好者都勾来啊!
“你别胡出主意了成不成?你打算两位老爷子卖艺去啊?”母老虎恨铁不成钢道,“怎么什么到了你那儿都变成生意了?庸俗,低俗,媚俗!”
哪儿来这么三俗啊?毕晶撇撇嘴,不过想想也是,老两位岁数也不老小的了,让人家在饭店卖艺,是不怎么厚道。不过嘴里还是低低嘟囔了一句“是卖艺又不是让他们卖身,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文艺不本来就是为工农兵服务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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