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无置可否,他只是瞟了对方一眼。张大民仿佛跟他讲述别人的故事,“我跟刘占元这么多年,他的性格秉性多少有所了解,虽然他手上也沾满不少人的鲜血,但是我从没见过他欺负弱小,他所杀的那些人几乎都是一些无恶不作之徒。”
赵建国点了点,依然保持中立的态度,沉默不语。张大民继续说道“可是他的主子刘震天觉得干这行,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是非善恶,七情六欲乃行业大忌。因此不惜一切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向他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逐步把他变成一个具有狼子野心,阴险冷酷的刽子手。当他不呆在主子身边时,比较像个正常人。可是不久的将来,恐怕咱们就会有成百上千个同志死在他手里。”
赵建国吃力地坐在马上,一边捆住松脱的马缰,一边费劲儿地拖着另一匹战马前行。此时,他们各自携带的那匹
马似乎变成了一个累赘。张大民看着步履维艰地赵建国,于心不忍,只好拉过一边的缰绳,协助他往前走。
张大民盯着赵建国满是疲惫不堪的眼神,接着说道“他就像一条野蛮生长的疯狗,不辨是非,不分善恶。咱们不能等到它咬人了才知道那是一条恶犬。”
两人沐浴着皎洁的月光,骑马并肩而行,两个伤势也不轻的新伙伴走在迷人的月色下奋力追踪一个重伤的匪首。张大民一边策马前行,一边低头观察地上的蛛丝马迹。赵建国的眼睛也不是闲着,他目视前方,目光极力所搜敌人可能隐藏的地点。
张大民翻身下马,蹲在身子仔细查看地上斑斑的足迹。他看到马蹄留下的足印一直延伸向正北方,伸手一指,十分肯定地说道“从目前脚印的分布来看,那家伙八成是逃到那边去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深受重伤,不可能撑到蚂拐镇,担心咱们中途追上他。”
赵建国默默看着地面有些凌乱不堪的脚印,他伸手摸了摸马鞍上枪套里的那把马枪,动作显得十分生涩而僵硬。
张大民双手捧起地上一小撮沾有血渍的泥土,靠近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紧皱眉头,淡淡地说道“这根本不是人血,而是新鲜的马血。如此看来,那家伙已经下马包扎了伤口,处理了伤势,很有可能他压根就不骑在马上。”长久坐在马背上颠簸的赵建国,脸色煞白,他十分痛苦地望着查看敌人踪迹的张大民,默不作声地往马背上紧趴,谨防摔倒。张大民随手扔掉那抔黄土,十分关切地问道“嘿,还撑得住吗?你的情况看起来好像很糟糕哦。”
“没事儿!死不了,我撑得住,你尽管放心。”赵建国微微欠身,侧头看着对方,“以前都是敌人追杀我,现在却是我第一次追杀敌人。而且还是负伤的情况下,我很不习惯。”
“呵呵,这意味着咱们初步取得了胜利。”张大民嬉皮笑脸,深表同情,“谁叫你一直被人追杀!不管他们怎样追杀,好像都杀不死。”
赵建国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满脸苦笑。他希望对方这话不仅仅是一句玩笑,保不齐哪天自己就会被那些人逮到。
“不过,我跟你的情况刚好相反。我们各自执行的任务都不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放过他吗?”张大民脸上的笑容有些凄凉,似乎眼神里充满诸多的心酸与无奈,“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追杀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多年来,我却一直在追杀咱们的同志。罗树林叫我竭尽全力保护你,我十分高兴,深感义不容辞,责无旁贷。因为我找到了归属感,从此不会再做噩梦。”
赵建国惊愕地抬起头,疑惑不解地问道“不会吧?他让你保护我?这死老头原来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我却一直蒙在鼓里。店主李肆让我白吃白喝,也是因为你的照顾?”
“对!当时的情况,你都看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应该理解他的苦衷。”张大民十分抱歉地笑了笑。
赵建国感到非常纳闷,“为什么叫你保护我?而不是叫你去保护他?他比我更需要保护。”
“你这人真有意思,以前我要杀你时,一声不吭。现在我救了你,却问为什么?”张大民调侃。
“你别打岔好吗?这才是问题所在。”赵建国表情严肃,不容争辩,“因为你让我相信了你是一个好同志。可是我搞不明白,罗树林让你保护我干什么?你有什么值得为我暴露自己隐藏多年的身份。再说这些年,你潜入军统内部,所拥有的身份和地位可不低,要不然你不会这么轻易地得到刘占元的信任。你在党组织里的代号仅次于罗树林,而你在敌特阵营待了这么多年,应该为此付出了许多沉重的代价。现在你却为了我,彻底放弃以前所有。”
赵建国一番言语,说到了张大民的心坎里,他如鲠在喉,叹了一口气,“唉,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我所作的一切都是组织的安排,为了红色革命的需要,为了服从上级的命令,为了满足罗树林的要求。”
“那你知道我在这次行动中扮演什么角色么?”赵建国反问对方。
“不知道。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奉命行事,只负责做好分内之事。即使知道,也不多。”
“既然你小子知道情况,也不舍得告诉我!”赵建国有些愤愤不平。
张大民耸耸肩,“大哥,在这之前,我还没向你表明身份好吗?”
“那你可不可以再回答我一个问题?”赵建国打破砂锅问到底。
张大民摇头苦笑,“匪首刘占元都没像你这样审问我,就连他的主子刘震天都没这么问。”
赵建国固执而狡黠地笑了,“难道罗树林不知道你才是携带东西的最佳人选吗?”
张大民不明所以,满脸惊愕地望着对方。赵建国看到他竟然装傻充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我所说的东西就是密码本啊!你不知道吗?以你现在的身份,只要带上密码本,就可以安全通过国统区,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申城。他们何苦让我们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张大民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显出一丝苦涩,“你所说的密码本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哦,此话怎讲?直说无妨。”赵建国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
张大民抬头仰望夜空,乌云遮住了月亮半边脸,月儿仿佛一个害羞的小姑娘,探头探脑,遮遮掩掩。
他若有所思地感慨,“像你这样根正苗红,又红又专的家伙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我在敌特阵营待了那么多年,连罗树林对我是否忠诚与可靠,都持怀疑的态度。你想想,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