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时间？”

    对于这护士给出的答案感到有些发笑，并不能理解其中含义的王海龙有些失笑着开口。

    “你们这一行居然有功夫打发时间，我以为你们一直都在手术台前忙着救人下不来呢。怎么，伤员处理完了可以临时休息会儿？”

    以眼角的余光瞪了王海龙一眼，这个不会说话的大老粗在这位护士眼里简直情商就是负数。

    “医护人员和军人都是人，我们也需要休息。”

    拾起一旁床边上被王海龙随手丢在哪里的打火机，因为时常吃不上饱饭而有些营养不良到过分程度的纤细手掌随即伸到了不明所以的王海龙面前。

    “干嘛？啥意思。”

    “什么啥意思，给我来根烟。”

    “呃”

    被这一席没理头的话语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稍稍愣了片刻后的王海龙最终还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把那剩下的最后半包香烟给掏了出来。

    火光闪现，烟缕升腾。

    感受着口中那醇厚烟草气息的唇齿留香，已经断顿好几天了的护士不由转过头来冲着王海龙出言赞叹。

    “唯独这点上还是你们风行市卫队的福利好，这年头居然还有上级长官把香烟这种东硬通货当成补给品给自己的部队分发下去，我真的很好奇你们风行市究竟是怎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富裕之地。”

    能说出这番话语，这护士自然也就不是风行市远征军先遣队所随行带来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楼兰市人，李薇的所有童年回忆和过往记忆都是在这座城市里不断变化和长大的。

    作为一名成长在末世中的第一代年轻人，李薇的成长经历和童年无疑要比绝大多数同龄人幸福得多。

    尽管在物质生活方面仍旧比不上那些末世军阀和达官显贵们子女成长优越，但最起码可以做到衣食无忧的李薇还是在懂事之后无不为自己的生活和成长环境而感到欣喜。

    看着李薇嘴里叼着根烟那如痴如醉的表情，对末世中的女性抽烟场景早已是习以为常的王海龙自然是不会感到奇怪。

    “喏，我剩的也不多了，就这半包，都给你了。”

    手里捏着这被王海龙给塞入手中的半包香烟有些颇感意外，神情错愕的李薇不由抬起头来向着王海龙诧异开口。

    “你知道这半包香烟可以在黑市上换来什么吗？枪支、弹药、食物、甚至是一个被你看中少女的初夜！我知道你们风行市卫队把这些东西不当值钱玩意每个月按时下发，可你也用不着这样款待我这个陌生人吧？”

    相比起李薇的惊诧开口，神情如止水般平淡的王海龙倒是显得安静得多。

    “白天你救了我战友那事，谢谢你们。虽然没能保住他的一双脚，不过能看到亲人从战场上最终活着回来，我想他的家人总归还是高兴的。”

    “另外像我这种把脑袋挑在枪尖上逛阎王庙的人，揣着这半包烟也和浪费没什么区别。指不定明天或者后天就来不及抽完给泡在尸体堆里了，到你手里总归是比放在我这儿要好得多。”

    在这人命贱如狗的末世当中，四肢健全的人尚且饥一顿饱一顿地艰难苟延残喘，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残疾人最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也就自然可想而知。

    王海龙的一番话语终归也只是从那位伤兵的亲人角度来说出的安慰话语，至于这名失去了双脚的士兵在因伤退役后的结果下场会如何，这是王海龙既不愿意也不敢去想象和看到的。

    至于把那仅剩的半包香烟交到了李薇的手里，其原因也正如王海龙口中所说的那样，权当是他这个把脑袋挑在枪尖的将死之人给这个世界所留下的最后一点纪念品罢了。

    听完王海龙的这番话语后好似从中读懂了一些深层次的含义，好似慨叹这混沌世界般轻轻叹了口气的李薇最终以那略显伤感的话语再度开口。

    “知道吗，这些天以来我几乎每一天都是在惶惶不可终日当中度过的。自我记事那天起，我的世界就一直是局限在楼兰市的高大围墙内以及大人们对过往美好回忆和世界的描述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并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好害怕那些不断推进又越来越近的枪炮声有一天会在这座地下商场的入口处响起。”

    “都说人终有一死，但我希望不是现在！告诉我，我想听实话，那些传言中的智械士兵真的会一路杀到市中心来把我们全部赶尽杀绝吗？”

    聆听着耳边这几乎在颤抖的话语并注视着李薇那望眼欲穿的恐惧神情，知晓着前方战斗有多么惨烈和残酷的王海龙只感觉自己的嘴巴里好像有一团烈火在不断燃烧炙烤一般难受。

    与半天未曾饮水的现况无关，只是这残酷的事实和李薇那恐惧中夹杂着希望的眼神却如此真实地让王海龙第一次感受到了说出实情的难度和代价是如此之大。

    “呵呵呵呵呵呵”

    当残酷的现实重压和昏暗的房间内景结合在一起，王海龙心中那一直以来都遭受到连绵战火和休息不足的困扰而处在紧绷状态的神经至此终于在一阵失神的苦笑声中土崩瓦解。

    “一个礼拜了，足足一个礼拜了！这一周以来我撒的谎甚至比我从生下来这一辈子活到今天的谎还要多！”

    “六天之前，在我刚刚顶替了我牺牲的班长当上代理班长的时候。那时候我班里的兄弟还剩一多半，战线也没像现如今这般糟糕而还能维持在城墙下的几个邻近街区。”

    “那时候，我班里第一次有兄弟问我。他说“班长，你觉得咱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我当时想了想，那时的我说真的也很害怕，同样也对一片混沌的战局看不清希望。”

    “但是我是班长，是大家赖以信任和唯命是从的班长！为了不让兄弟们失望，为了不动摇军心，为了给大家一个继续战斗下去的希望！我第一次撒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实现的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