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郑颋退下,李密颇有些疲惫地招了招手,示意率军回营。
一路上,李密都低头不语,他又想起了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那个血与火的晚宴
那天的蒲山公大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鼓乐齐鸣,烤牛肉和烤全羊的香味,弥漫在整个营地之中,到处都是穿着便衣,来回奔波的厨子和杂役们,除了岗哨之上稀稀拉拉一些卫兵外,整个方圆十余里的大寨之中,到处张灯结彩,却是没有半分杀气,与这之前布置警戒严密的营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密那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绸缎儒服,青巾包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手里执着一个鹿尾拂尘,正是魏晋名士清谈时的标准打扮,他黑瘦的脸上挂着微笑,站在大寨门口,不停地对进入寨中的各路山寨首领们拱手点头致意,在他的身后,侍立着一个五大三粗、赤膊着上身,名叫蔡建的蛮汉和一个山寨头领打扮、却颇有一番世家子风味,名叫房彦藻的大将。
房彦藻虽然穿着一身皮甲,但却并没有带武器,也随着李密不停地对着各路来营寨的首领们拱手致意。
而一身便装的王伯当则站在大门口充当起了门客,不停地冲着来往的客人,高喊道
“平原黑熊寨郝孝德郝大当家到!”
“济阴二龙山房献伯房大当家到!”
“上谷飞虎原王君廓王大当家到!”
“雍丘二郎山李公逸李大当家到!”
“魏郡流沙河李文相李大当家到!”
随着报到的名字,各寨主都带着十余名到数十名不等的亲兵护卫前来赴宴,大家的神情都很轻松和愉悦,似乎与往常的聚会没什么不同,看不出一丝异样。
很快,李密就听到了今天宴会主角的大名——“东郡瓦岗山翟让翟司徒驾到~!”
那天的翟让,威风凛凛,头戴金盔,身着一身漂亮的明光大铠,肩头吞云兽,胸前两块明镜之间是一只狮子头,腰系万钉犀皮带,足蹬摩云金翅靴,正是最早在山寨的时候见李密的那一身行头,今天他也是刻意地穿了这套行头前来,相形之下,一身儒生打扮的李密,倒是显得象个军师,而非主帅。
翟让的身后,则跟着一大批手下和山寨头目,翟弘、翟摩候、王儒信、邴元真、单雄信、徐世绩等人悉数到场,同时还带着数百名护卫,一个个全副武装、盔明甲亮,军容严整,旌旗招展,看样子不象来赴宴的,倒象是来阅兵的。
李密笑容灿烂的迎了上去,笑道“哎呀,翟大司徒前来,有失远迎啊,密之罪也!”
翟让有如初见面的时候,给了李密一个大大的熊抱,豪爽地笑道“哈哈!法主啊,今天是你做东,我可把我的好兄弟都带来了,你可要招待好了,莫失了翟某人的面子!”
李密笑道“翟大哥,你我是什么关系啊,就不必在这里客套了,今天既然都兄弟们来了,就是给我李某人面子,大家就喝个痛快,吃个痛快!”
闻言,翟让哈哈大笑道“哈哈,法主啊,有你这句话,哥哥我就放心了!”
李密微笑着作势请道“那么,翟大哥请!”
翟让四下望了望,问道“裴仁基那些人呢?怎么不见他们?”
李密压低了声音,笑着解释道“我知道,山寨的兄弟们看着这些官军过来的降将不太顺眼,彼此之间因为过去敌对的原因,仓促之间糅杂在一起,还是有一些不适应。今天大家在一起喝酒吃肉,都是些直爽汉子,万一酒后失性,酿出些矛盾或冲突,伤了和气,可就不太好了!今天这宴会嘛,以咱瓦岗老营的兄弟为主!主要是这一年多来,我光顾着扩充新势力,对瓦岗的老兄弟有些冷落了。今天借这个机会,我李密就是要跟老营的诸位弟兄们重新联络下感情,让我们瓦岗军更加的团结和亲密无间!”
说到这,李密郑重地弯腰致歉道“翟大哥啊,近来,确是我李密忙于各种杂七杂八的事,为了我们瓦岗的兴盛,有些疏忽你的感受了,在这里,我郑重地要向大哥你赔个不是!大哥你在我李密惶惶如丧家之犬时,仗义出手,收留于我,接着,大哥你对我言听计从,毫无保留的信任我,让我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有了大哥的支持,才有了我们瓦岗军今日是势力,于公于私,我李密怎会忘了翟大哥您的恩情!?那些官军朝廷方面过来的,只不过是我们打天下时要用的力量,可跟你我的关系,不能相提并论啊!”
李密此言,说得翟让是心花怒放,一把搂起李密的肩膀,笑道“兄弟啊,哥哥我耳朵根子软,这阵子听到了些屁话,风凉话,一时糊涂,所以才和老弟起了冲突!啥也别说了,既然你把我翟让当大哥,那我怎么能拆兄弟你的台呢,你放心,今天喝过酒,拜过把子之后,你我就是真正的兄弟了,你让我老翟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皱半下眉头啦!”
闻言,李密脸上的笑容更甚“翟大哥的心意,小弟明白得很呢!那,翟大哥请!?”
翟让也故作谦虚道“魏公先请!”
李密摇了摇头,笑道“今天翟大哥是主客,理应先请!”
“哈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说完,翟让哈哈大笑地率先入列。
望着翟让的背影,李密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脸上的笑容却是更灿烂,随即,紧跟两步,与翟让并肩入列。
蔡建紧随李密身后,接着,王伯当、张弼、崔枢、常何、吴黑闼、孙长乐等人也纷纷跟上,而单雄信、谢映登、邴元真、黄君汉、徐世绩也跟在翟弘,翟摩候等人身后,分别跟着翟让和李密而行。
一行人不经意地就分成了瓦岗系和蒲山公系两拨,就象李密和翟让一样,尽管手牵着手,看似无比地亲密,但无形中的这道屏障,却是把整个瓦岗分成了两拨,和气的表面之下,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