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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官道还是吏途
    出了曹府,范铭拐了个弯直接往陈嗣良的家走去,虽然本钱有了着落,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必须要跟他说一声才行。

    陈嗣良的家是一座三进两厢的宅子,不大,挺紧致,几口人加上门房、灶头婆子,几口人也是足够了,走到陈家大门前,正好瞧见陈嗣良从门里出来,仿佛正要外出,范铭叫了一声,“陈叔,你这是要去哪儿。”

    “哟,小五,你咋来了,平时请你都不来。”陈嗣良对范铭的到来感到有些惊奇,又抬手指了指东边,道:“我村口看看村里的水够不够,快进去,你来了今儿啥事都不重要了。”

    “陈叔,你这不是寒碜我么!”

    “呵呵,得了,不逗你了,你今儿来肯定是有事,先进去。”

    随着陈嗣良进了二进门,来到内院,范铭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院中央的绣着女红的张婉儿,眼前顿时一亮,才这么久不见,本就清秀的她变得有些婉约动人了。

    尤其是那双眼珠更是流媚生霞,范铭顿时心中生出一阵惭愧,先前由于家中穷苦,没什么吃的,就算是有什么好吃的也全都塞到了他的碗里,张婉儿一直被土菜色所掩盖,而如今到陈嗣良的家中终于恢复了先前的丰姿,他不由暗叹一声女人还是需要细心呵护的。

    张婉儿此时也感应到了范铭的目光,蓦然抬头,发现正是头脑中的那个熟悉身影,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仿佛进入了梦境一般,整个都变得虚幻了起来。

    眼中不由自主的渗出了两滴眼泪,带着各种复杂感情的泪水。

    “怎么,我女儿不错吧!”陈嗣良看到了范铭脸上表情的停顿,趁机调笑了起来。

    范铭顿时回过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将视线瞟向别处,看到坐在不远处陈嗣良的正妻何陈氏,忙跨上前去,行了一礼,“婶子!”以此来掩饰脸上的尴尬。

    “小范先生来了!”何陈氏上下的打量着范铭,那眼光就仿佛丈母娘看女婿一般,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一表人才,配得上我家婉儿。”

    范铭老脸又是一红,张婉儿更是羞得跑进屋中去了。

    对于陈嗣良没有女儿这个问题村人倒是议论了好多年,他也多多少少的听了不少,都说是老一辈葬的风水不好,也有说是他这恶鬼性子年轻的时候玩多了女人,现在遭报应了,连娶了三房硬是都生的儿子,别人家都想要儿子,陈耆长却是做梦都想要个女儿,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对于这些八卦,范铭也并没有在意许多,从科学上解释这问题肯定是出在陈嗣良的身上,当然他也不会当真说出来。

    “我们进去房慢慢说!”陈嗣良也没有再继续逗他,转身朝西厢的书房走去,范铭紧随着跟了上去。

    两人落座完毕,陈嗣良呷了一口放在手边的茶盏,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陈嗣良突然间问了一句,“小五啊,今后你是想走官途还是吏途?”

    “官途?吏途?”范铭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陈嗣良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

    “所谓官途就是正途,按照科考一步一步的踏上去,待一朝得中进士,跃入龙门成皇家之人,此谓官途。”陈嗣良望了范铭一眼,颇有深意的一笑,“你家境不好,又没有背景,此时可谓难上加难。”

    范铭乍一听就想开口反驳,想了想这却都是事实,但却又有点不甘心,自己这一年来受的苦,不就是为了一个所谓的正途么,难道这就是自己能够达到的最高成就了?

    没等范铭有时间思考,陈嗣良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所谓吏途,亦是一条不错的道路,相对来说要容易不少,你的脑瓜子活泛,我看你适合干这个。

    今次知县大人对你的印象不错,不然也不会将你单独叫去说话,这可是个好机会,而且就在县里,有本乡的给你撑着,行事都要方便不少,若是运气好,熬个十几年资历,混个押司当当,那咱清河乡也就长脸了。”

    陈嗣良打的好算盘范铭完全明白,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要是衙门中能有个自己人,办起事来可就方便多了。

    但不得不承认陈嗣良说的句句都非常的在理,如今的科举名额虽然是大大的提高,但能够挤进这座独木桥的又能有多少,万中取一罢了。

    记得在后世看过一个统计资料,在太宗年间就有礼部贡试就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千人,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这人数成倍的增加,这独木桥仿佛又窄了一些,“陈叔,现在谈这个是不是早了点。”

    “早什么!”陈嗣良望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的认真了起来,“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也是咱清河乡的大事,官场险恶,一不小心踏错一步就终生遗憾,这可是要提早布局的,咱清河乡还算富庶,供养一个公人出来倒是没啥问题的。”

    范铭沉寂半晌,对陈嗣良说道:“陈叔,今天我脑子乱乱的,让我再考虑考虑好不。”

    “嗯,多想想也好,倒也急不来,毕竟还年轻!”陈嗣良点了点头,闷着头继续往前赶去,蓦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道:“婉儿的事啥时候办?”

    “婉儿!”范铭心中顿时一滞,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我想等到明年在县里安定了下来,再考虑这件事,这些日子还要多麻烦你了。”

    “行,你看着办,这是件大事,可马虎不得。”提起张婉儿陈嗣良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的微笑,他没有子嗣,如今却是多了这么一个女儿,每日生活多了不少的乐趣,若是突然间又要送走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婉儿的一手女红做的是真好,正好陪她婶子多待待。”

    说完了正事,陈嗣良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问道:“今次是有啥事吧,你们读书人事事金贵,还几天就要去县学了,是不是少钱了,我正准备过两天就给你送去,你就安心到县学中好好学,其他的事都由村里来定!”

    “陈叔……”范铭虽然是有些感动,但他十分明白这种所谓村里来定背后的含义,也就相当于要将自己的一生同这个山村的利益紧紧的捆绑在一起。

    当然,这建立在他走吏途的前提之下,如果能够一不小心通过两试成为两榜进士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然而这座独木桥能够通过的人又能有多少呢,忍了忍范铭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陈叔,我想靠自己。”

    听到范铭的这句话陈嗣良没有像臆想中的那样暴跳起来,或者变得异常冷漠,反而是平静的望了范铭一眼,用一种非常平和的语气问道:“你都想清楚了?”

    范铭点了点头,有点不敢对上陈嗣良的眼睛,“我想清楚了。”

    沉寂半晌,陈嗣良蓦然叹了一口气,随即有十分轻松的说道:“这样也好,说不得咱清河要出一个相公呢。”

    “陈叔,我……”范铭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连来这里的目的都有些往了。

    陈嗣良摆了摆手,一时间仿佛轻松了不少,身子稍稍斜了斜,跟他聊起了家常,“我陈嗣良虽说几个儿子,但都是不成器的,这次认婉儿做女儿其实也是我心里巴望已久的事情,也是看中了你小子,这人呐就是怪,有时候看人一眼就对眼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范铭一时无言,与陈嗣良从敌对到接触再到熟识,这其中他也感受到了陈嗣良与别的农人身上的不同,一直以来他内心中把陈嗣良当作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唯一能够交谈的对象,或者说是唯一的朋友,这种复杂的转变是事先也没有预料到的。

    “就赶在你去县学之前将你和婉儿的亲事办了如何?”

    “啊!”范铭一愣,随即马上又反应过来陈嗣良这是要明着帮他解决上学经费的问题,这个时代律法规定妻子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财产、及婚后得自娘家、及自己陪嫁财产的增值部分,改嫁时可以带走,这就导致了一般嫁女往往都附带丰厚的嫁妆,反倒是彩礼倒是一般都不比嫁妆丰厚,“不必了,陈叔,我这次来是想找陈叔商量一个买卖,若是做成了不但今后的学费钱不急了,就算是成一方巨贾也不是不可能的。”

    “哦!”陈嗣良顿时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买卖。”

    范铭顿了顿,整理了下脑中的思绪,把准备要开饭铺的事情跟陈嗣良大概的说了一下,又道:“这个买卖要是能成的话就可以在县府立下足来,将来读书进学也不愁了。”

    陈嗣良稍稍沉思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好,你放手去作罢,家里有我,若是钱不够就说话,别把你陈叔当外人,陈叔在楚丘还算有点人面,别愣头青似的一个人傻乎乎的都担着,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听到陈嗣良的这句话,范铭不禁胸中有些微微翻涌。

    若是说在那个破家里他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在陈嗣良这里他却感受到了父亲的关怀,这种感觉让人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