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里,他们郑家可谓是风光无限,极为受朝廷的倚重,五兄弟个个都是身居要职,尤其是二弟郑芝虎,更是就职于辽东水师,得到火速一般的擢升,现在已经是一名副总兵,比他这个大哥的职位还好。
有时候,甚至于被人称之为大明的海上长城。
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这荣光的背后,随着郑家军的不断被掺沙子,郑家的实力已经是不复以往,再难凝聚在一起,再难使得朱一冯、甚至于朝廷的忌惮。
捧杀,将一个人或者家族捧得极高,吹捧到天际,不难想象,若是一朝不得势,跌落云端,那就是粉身碎骨,将会死得很惨,很惨。
作为老谋深算的郑芝龙,更是深知这一点,尤其是各种风声四面传来,不断地吹捧着郑家,郑芝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深知其中的利害攸关,却又无可奈何,不能戳破。
表面上,郑家的影响力在增加,在变大,郑家军的实力却不断地被削弱,说得难听一点,如今的郑家,正在无形的被阉割。
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或许郑家的风光依旧,但军事实力还是会不断地被减弱,日复一日,直至丧失对郑家军的绝对控制力。
郑芝龙知道这些,却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现在的牵绊太多,顾虑重重,就算依旧对郑家军有着相当程度的掌控力,却也没有了降而复叛,再次重回海上当海盗的实力。
当然,之所以如此,郑家军的影响力日渐衰弱,主要还是在于朝廷的蒸蒸日上,新的东南水师不是以前的那个装备拙劣的大明水师,战力以及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堪称恐怖如斯。
水师的战船,士兵,火器,等等,早已更新完毕。
尤其是在大型战船的方面,随着数艘宝船的相继下水,装备东南水师,如今的大明水师,已经具备了远海作战的能力,再与洋人交手的话,不再是仅限于近海。
可以说,如今的东南水师,就像大明一样,也正处于蒸蒸日上的阶段,实力不断地攀升,最多一年的时间,就算所有的洋人联合在一起,他们能够暂时放下私怨,也绝将不是东南水师的对手。
这一刻,郑芝龙的神情异常的凝重,肃穆无比,视线缓缓转移,扫视过己方的一艘艘战船,或大或小,始终处于临战的状态,郑芝龙却是又涌现了另一个心思。
手中的这支船队,实力虽然不俗,就算是重回海盗生涯,也能稳压其他海盗一头,但郑芝龙心里却很清楚,这么一点人手和如此规模的战船,之所以拥有如此不容人小觑的惊人实力,主要还是因为拥有那些火器。
先不说家人、兄弟以及部属和他们的家人,都处于朝廷的严密监视之下,控制之中,动弹不得,虽然表面上依旧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就算没有这层顾虑,没有家人作为人质,就算再如何的憋闷,他郑芝龙都不可能降而复叛。
毕竟,不比刀剑那样的兵器,要维持火器如此的强大威力,不单单是要有人,还必须保证弹药的充足,而这一点,就是朝廷扼住他郑芝龙脖子的最大手段之一,根本就无法再次造反。
那些火药和火箭,都是定量的,发动大的战争,最多只能用两次,而弹药的供给与制造、生产,牢牢地把控在朝廷的手中,绝非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得了的。
若是肉搏厮杀,只用那些大刀、长矛和弓箭,与海盗战斗倒还可以,若是遇到官军,与自杀无异。
就在郑芝龙思绪辗转之间,一支大鸟船缓缓驶了过来,慢慢靠近指挥船,郑芝龙能够看到,郑芝豹也在船上,旁边的一人,正是钟斌,十八芝之一。
不久之后,指挥船的船舱之中,郑芝龙与钟斌分宾主落座,寒暄了过后,郑芝龙就迫不及待的问道:“钟兄弟,你不是说,此次起义,重归朝廷,杨六和杨七不是和你一起吗?怎么没有见他们二人啊?”
“呵呵....郑大哥,兄弟我怎么会骗你呢?杨六和杨七,确实也起义了。”
钟斌爽朗的大笑一声,回应了郑芝龙一句,看到对方流露出疑惑之色,进而不无深意的补充道:“至于他们嘛,还在船队那边呢,负责安抚其他兄弟的情绪。毕竟,数千人的船队,刚刚离开李魁奇,我和那两位兄弟,总要留下一个,管理和约束那些兄弟,免得出什么乱子,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哦~原来是这样啊~!”
郑芝龙热情地附和了一句之时,心中却已是豁然开朗,对方这是在防着自己,免得中了擒贼先王的招数,想通了这一点,也就没有在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
这个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郑芝龙故作轻松之色的同时,转而问道:“对了,钟兄,李魁奇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看到钟斌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满含深意,郑芝龙随即又补充道:“我虽然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却太过笼统,无法确认是否属实,李魁奇真得残害了咱们十八芝的几位兄弟?”
刚开始的时候,钟斌还能面露笑容,对于郑芝龙之言,并不以为然,听到最后,尤其是最后一句话,钟斌的神色顿时变了变,有一些黯然了起来。
“郑兄,你得到的那些没有错,李魁奇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震慑其他人,确实是杀害了杨天生和陈衷纪两位兄弟。”
钟斌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某种复杂的情绪,给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而又有一些长燃了起来,语气稍稍放缓,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仿佛吐出了胸中淤积已久的怨气,声音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自从杨六杨七两位兄弟和李魁奇起了争执,被其使用铁血手段残害之后,表面之上,众人还算稳定,实则却是,早已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各自暗中图谋出路,离开李魁奇......”
船舱里很安静,只有钟斌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郑芝龙也在认真的倾听着,表情很是丰富,或愤怒,或感慨,或同情,或怜悯,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兄弟的苦,大哥我明白,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