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致广换了衣装,与方致和一道,趁着天色渐渐昏暗,避过来来往往的院中众人,一路下了无极山。
由于金记商铺这两年的崛起,带动了无极山下的发展,这里已经形成了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
两人随意在街上闲逛,绕到金记商铺后边,眼见左右无人,便闪身拐了进去。
赵然已在房中等候多时,桌上摆了菜肴,见二人进来,含笑稽首:“刘师兄、方师兄,快请入座。”
刘致广哈哈一笑,道:“赵师弟,等待了数月,终于把你等来了。”
赵然微笑:“让师兄久等,我之过也。”又招呼方致和:“方师兄,快来入座,咱们多少年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日好生喝几杯。”
方致和可不敢像刘致广那样,称呼赵然“师弟”——虽说赵然的确曾经是他的师弟,不由自主带着恭敬的语气,道:“今日便和都管一醉方休!”
赵然和刘致广落座,方致和则过去将门闩上,走到桌边拍开酒坛的封泥,动手斟酒。
酒满,三人举杯相邀,都是一饮而尽。
方致和忙着继续斟酒,刘致广道:“前些日子收到西真武宫公文,白都讲公推升座,钟监院和蒋高功也升了三都,我就盘算着,师弟应该很快要过来了。”
钟腾弘、蒋致标二人都是无极院走出来的,所以刘致广依旧以他们当年在无极院中的旧职相称,这也是道门职场中的一种习惯,显得和老领导多少要亲近一些。
赵然道:“我偏处君山一隅,消息不太灵通,多谢师兄给我报信。”
董致坤依旧不给君山庙转发公文,他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了,赵然对此也完全理解。
但以他如今的地位,说什么“消息不太灵通”,那是哄刘致广开心的鬼话,他压根儿用不着再往无极院索要公文,有的是人通风报信。
如今但凡无极院有什么风吹草动,君山庙立时就能收到消息,少的时候三两封书信,多的时候甚至能达到十多封。
比如这次白腾鸣升座之事,赵然就收到了无极院十九封书信,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积极主动的给他充当耳目。
大势所趋,没有人是傻子。
刘致广听了之后很高兴,道:“师弟用得着就好。”又问:“师弟准备好了么?”
赵然道:“都差不多了,到时候西真武宫来了人,师兄这边把东西递上去就行。东西你看过么?”
刘致广笑了起来:“这个陈致中,此番倒也识相,拿出来的东西我都看了,整死姓董的绰绰有余!对了,你还见不见陈致中?”
赵然摇头:“这些事情,有师兄在就好,陈致中我就不见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我再多说什么。再者,我此行不宜和旁人多所会面,把事情约定好就是,见多了人,反而对我不利。”
这是拿刘致广和方致和当心腹对待了,刘致广自觉相当熨帖,方致和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不停的斟酒布菜、端茶递水,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赵都管和刘高功。
赵然的话,这两人都懂,虽说都知道是赵然要扳倒董致坤,但明面上却必须做得好似赵然与此事无关。名声——至少是台面上的名声,对于一位有志于攀登道门仕途的道士来说,是相当重要的。
又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闲谈片刻,赵然将筷放下。见状,刘致广跟方致和也连忙停下手,等赵然发话。
赵然喝了口茶,擦了擦嘴,然后慢悠悠道:“今日来见刘师兄,其实是为了别的事。”
刘致广笑道:“师弟有话只管说来,但凡我能办的,必定给你办成!”
赵然道:“其实也没什么要办的。就是想问一下师兄,对谷阳县布道事务,是怎么看的?你就说一说,哪些事情,是咱们的当务之急?”
刘致广不敢再嬉笑了,严肃认真的考虑了片刻,道:“我以为,无极院要办的事情,只有一件,把君山庙的成功经验在全县推行。”
赵然点点头:“能具体说说嘛?师兄眼里,君山庙的成功经验有哪些?”
刘致广道:“其一,是尽快将慈善金制度在全县推行下去;其二,建立农村互助小组;其三,修路、挖渠。说来惭愧,经义是我所长,但治世却是我之所短。这三项都是师弟在君山的成功经验,但我认为既然是成功经验,为什么不可以拿出来推行呢?当然,要做这些事情,还必须和孔县令取得默契,道院和县衙一起发力,肯定能做成。当年咱们不就做成了么?”
赵然便又就其中的某些问题拿出来,和刘致广讨论,谈谈说说之间,一顿饭就吃得差不多了。
赵然最后道:“听了师兄的话,我心里也就踏实了,放心了。”
刘致广笑道:“师弟尽管放心,等你当上监院之后,我们几个必定按照师弟的君山经验,好好治理谷阳,让谷阳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将刘致广、方致和送走,赵然把在外间伺候的金掌柜叫进来,让他收拾桌子,重新布上酒菜。
等了没多久,金掌柜进来禀告:“仙师,朱都讲到了。”
赵然起身迎了出来:“赵致然见过老都讲,马师兄也快请进来。”
朱都讲笑呵呵的抱拳稽首,落座后问:“致然怎的这么晚还请我出来喝酒?”
赵然笑道:“懒得上山了,有些人我也不想见,见了心里不舒服。今晚请老都讲出来坐一坐,也是我感谢老都讲当年的提携之恩。”
当年赵然受牒时,朱都讲曾经出过力气,尤其在考试的时候,赵然能够顺利满分过关,靠的就是这位老都讲提前帮他温习功课。此刻重提往事,自然是有答谢的意思了。
朱都讲一听就明白了,心中不禁大为舒爽,暗道这小子倒是个顾念旧情的人,我当年帮他的事,他至今记得,也不枉我当年费了一番功夫。
其实赵然当年可是出了血本的,不然朱都讲如何肯帮他?此刻嘛,收银子的事情忘了,帮赵然的事情他却一直挂在心上。此乃大多数人的习性而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话说了一箩筐,赵然问:“不知老都讲可有什么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