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九年十二月初,明军趁葫芦隘守军换防之际,以龙岗千户所突袭隘口,一战而下。叠溪千户所、赤水千户所、平番千户所由此而入,截断白马山后路。
白马山夏军大营震动,调集军力希图恢复,却遭明军正面主力强攻,顿时前后失踞。与此同时,道门集中数百名修士破阵,小山卫、娄山卫、白马卫等主力渐次得手,近两年已显劣势的夏军再也支撑不住,终于全线败退。
此战,明军斩首四千七百级,俘夏军万余,不仅全面收复白马山旧地,还进占了白马山西北的龙白、查马、筇河等地,将数百里红原草场占下一大半来,取得了五十年来大明对西夏最辉煌的胜利。
这次的叶雪关大议事,就是如此背景之下召开的。赵然很是无奈,对于自己的“孤陋寡闻”,只能表示呵呵呵。想到这里,不禁埋怨起孔县尊,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说知会自己一声。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纯属于迁怒。或许县衙方面也就是年后才接到通知的吧?没有及时告知自己,这很正常。自己又不是官府中人,孔县尊也好、金县尉也罢,人家哪里知晓自己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也没有事事知会的义务。或许在县衙眼里,自己肯定是知道的。
白马山大胜的消息,令赵然心里五味杂陈,真是恍若隔世。从他当年被押解至青屏山遭遇夏军算起,白马山战事至今已延绵了近八年之久。围绕着白马山的争夺,不知死了多少人,光是无极院,就死了一位执事、五位道士和十多位火工居士。
斟满一杯酒,细细洒在地上,遥敬死难的那些道友,赵然感慨良久,复又问道:“那这次大议事,应当是与此有关了?”
赵致星点头:“咱们川省的大议事停了七年之久,这次重开,主要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奖掖有功、惩治罪责,你后天便知晓了。”
听到奖掖有功,赵然心中一动,但立马又泄气了。他属于三清阁派出去的暗桩,就算有奖励,本身也不会在公开场合之下,更何况他唯一的上线还在闭关,所以至今,他的功绩都没人知晓——其实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这都一年三个月了,东方礼你是死是活倒是说句话啊,这么不清不楚的,也不见下文,你个死太监,真是让人好生痛恨!
宋致元是深夜回来的,由几个小火居搀扶着送到屋里,醉得人事不知。赵然见状,便不去打搅了。
第二天上午,赵然走到宋致元屋外,就听里面鼾声大作,发现这位监院依旧宿醉当中,摇了摇头,便从后门出了提调署。
叶雪关一直是大明对夏国战场的南线支撑点,经过数百年的建设,规制相当宏大,内城墙外还有外城墙,民户上万,早已经脱离了关城的范畴,与龙安府治所平武县相比,也毫不逊色。
内城多是总督府、提调署、千户所、仓廪、军器监、镇守太监府、官驿等等衙门,除此之外,赵然还发现一个小庙,就叫关城庙,供的是城隍。
作为同行,好奇之下,赵然进去拜了拜,发现这座庙非常狭小,统共也就一座小殿、六间房舍,比起自家的君山庙当真不可同日而语,逛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鄙视了一番关城庙,获得少许优越感后,赵然便穿过城洞,往外城而去。
一入外城,气氛顿时就热烈起来,店铺林立、人流如织。虽说与大胜之日隔了个把月之久,但喜庆之色依旧不减分毫,再加上元宵刚过,所以街道上各门各户张灯结彩,各种大红的喜联、春联贴得满处都是,还有来不及打扫的爆竹碎屑,都堆在各处巷道尽头。
赵然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逛街的经历了,眼见如此繁华景象,不觉间放慢了脚步,一家家店铺挨个看了下去,又童心大起,摸出些散碎铜钱,买了些转糖、酥饼、栗子之类的小零食,边吃边看。
别说,他还真发现点有趣的玩意儿。一家贩卖字画的小店中,他竟然看见了一副书法,高高挂在墙壁正中央处,落款是山间。
看了看内容,没印象自己写过这首唐诗啊,再仔细分辨,不禁乐了——高仿,绝对的高仿!别说,这字描摹的还挺像。问了问店铺的朝奉,那厮故作神秘的伸出四根手指冲赵然晃了晃:“此乃山间真迹,道长若是喜欢,小的可以割爱。”
“四是什么意思?到底多少银子?”赵然略微好奇。
那朝奉小声道:“四两,绝不多收!”
“多少?”
“四两!”
“那什么,我没听错吧?山间的真迹你们只售四两?你知道行价多少么?”赵然有点怒了。
那朝奉一笑:“外间行价,四百两也买不到!但本店只收四两。”
“这是为何?”
“我家主人与山间有仇,当年得过他不少真迹,故此刻意打压,只为了出一口恶气!道长,你算是捡着便宜了!”
真是奇葩的理由,赵然心说信了你才是遇到鬼了。
继续闲逛,市井生活间乐趣颇多,赵然不知不觉逛到午时,抬眼望见一家二层的酒楼,挑着个“望梅”的旗号,也不知菜肴如何,酒味怎样,便溜达了进去准备尝尝。
酒楼一层布着十几张桌子,已经坐了不少人,正在叽里呱啦谈论得不可开交,大部分是对眼下战局的评论。赵然便在靠里处找了一张空桌,点了两个小菜,一边吃一边听着。
听了一阵,发现都是些臆测之言,实在是毫无厘头,便不耐烦了,三两口扒拉完吃食,准备走人。说实话,这家的酒菜味道真不怎么样,也就勉强填填肚子而已。
正在此时,却见两个道士说笑着从大门口进来,被跑堂的小二直接引上了二楼。
赵然一看,真是冤家路窄啊,这不是董致坤和张泽吗?
跟酒家会了账,赵然也上了二楼。二楼七八个包间,赵然一听就能分辨出这两人去了哪间。
张泽正和董致坤说笑:“这回倒要看赵致然如何逃过此劫,贻误军机,嘿嘿,不死也要脱层皮!”
董致坤摇了摇头:“那倒也不尽然,他毕竟还是馆阁中的修士,能够把他从谷阳赶走,便算是满意了……”
正说着,一阵风将房门吹开,两人就看见赵然正从门外经过,如同见了鬼一样,顿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赵然似乎满脸惊喜,冲张泽道:“张师兄,你也在!这次能赶到,多亏了师兄相助……”继而又大惊失色的看着董致坤,“啊”了一声,拔脚便走。
演技可谓拙劣之极,立时便被二人识破。张泽向董致坤道:“监院,他这是故意挑拨离间。”董致坤黑着脸道:“我当然知道他是挑拨,但我想知道,他怎么可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