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纱夜充分见识到了对巫师体格孱弱的刻板印象有多骗人。因为给她的药剂还没做好,她被拉到床上操得合不拢腿,体力耗尽又被灌恢复药水。体力可以恢复,精神却会疲乏,整个人都要坏掉了。
最后是那只第一天被绿间抱着当做幸运物的白兔玩偶,趁推餐车进来时,悄声对她提出了交易。
作为炼金术的造物,塔内的一切机械和玩偶都听命与巫师。只要纱夜替它拿到架子上的发条,在它背后拧紧,白兔就能获得自由,解除控制。作为报答,它会偷来绿间已经做好却不愿交给她的,能让她恢复龙与人形态转换的药剂成品。
金色发条没入兔子背后的白毛间顺时针拧紧,她听到像是什么东西碎裂般轻微的“咔嚓”声。白兔笑眯眯地鞠躬致谢:“真是一位乐于助人的善良小姐呀。”
长而柔软的耳朵轻轻摇晃,它看上去十分可爱,充满了慧黠的灵性。然而这过于接近人的部分反而带来恐怖谷般的不适感,纱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警觉起来也这么可爱。”白兔眨了眨紫色的眼睛,毛绒绒的兔肉球在她胸前戳了一下:“真想揉个够,和想象中一样,软得就像我最喜欢的棉花糖。”
和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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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被抛到她手里的还有一块怀表,白兔站在那扇小窗上,倒仰着坠了下去。
“快走吧,不然就太迟了,哈哈哈!”
纱夜凑到窗边向下看,已经哪里都看不到白兔的身影了。
药剂就像它所说的那样神奇,喝下立刻见效,她马上又变回庞大的黑龙,一刻都不敢停留地冲破塔顶墙壁飞走。龙形态下的她虽然也没掌握多少法术,连魔兽都打不过更别说对上巫师,起码逃跑要强得多。很快,黑色的尖塔和风中巫师匆忙间释放的束缚咒就都被她远远抛在身后。
等确定不会再被追上,纱夜才变回人类形态(可喜可贺,这回终于没有角和尾巴了,不过习惯后没有尾巴好像缺了点什么),查看起兔子丢给她的怀表。
她打开银色的表壳,怀表的表盘被六等分,指针已经走过了六分之四。
最好还是尽快回龙之谷,纱夜向不远处望得见的人类城镇走去,试图找人确认自己的方位。
“尊敬的旅行者小姐,”当她走出森林的边缘,面对的是一整队扛着火枪和刺刀的士兵,为首的贵族青年骑在马上,一边让属下将枪口对准她,一边笑容满面地说,“众所周知,国境线那边的森林是无数怪物的巢穴,能从这里走出,不是愚蠢的幸运儿,就是对此毫不在意的强者。而您怎么看也不像是前一种。”
“既然如此,不妨听一个故事,为我国解决一个难题。如果您能做到,必将被我国奉为上宾。”
纱夜:“……那好吧。”
她无奈地坐在树桩上听完了又一个魔改版童话。
森林的这边有两个国家,数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其中一国的王子,也就是她面前的青年原本要在几年前与邻国唯一的公主成婚,让两个国家和平地统一。然而森林中潜藏着食人的魔物,不时掳掠边境的村民,不愿看到两个国家合并壮大。一天,公主在森林的城堡中,被尖锐的纺锤刺伤,陷入无尽的沉睡。国政暂且由公主的未婚夫代理,忙碌之余,他仍经常徘徊在边境周围,等待能救回未婚妻的勇者。
被迫走回森林时,纱夜向他询问“怪物”的弱点。王子回答:“它们极度惧怕光,因此只能瑟缩在黑暗中。”
很好,他语气的愤恨倒是很符合夺妻之仇的样子。
王子为她指了一个笼统的方向,走出很远,还能看到绿叶间那些士兵们刺刀的闪光。当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迷了路,面前清澈的泉水中,出现了巴掌大,挥舞着透明翅膀的小小仙女。
“要去往何方呢,远道而来的勇者啊。前方的森林幽深难测,最熟练的猎人也不敢踏入,只有被生活逼到绝望之人,才会鼓起勇气前进。我所见过的人里,去而复返的只有一对年幼的兄妹。因为沉重的税收,农民终年劳作的收成几乎全部上缴给贪得无厌的王室,留下的口粮不足以养活两个孩子,他们被父亲带到森林深处抛弃。”
“聪明的哥哥汉塞尔第一次用白色的小石子做标记,然而第二次,他们沿途洒下的面包屑被同样饥饿的鸟儿啄食。又渴又累的孩子们找不到回家的路,在绝望中,他们看到了一座城堡。”
“那是怎样的一座建筑啊!高耸的墙壁是涂了糖霜的巧克力,屋顶上是金黄的栗子奶油,明亮的窗子由方糖片做成,比真正的玻璃更加清澈透明。城堡前的栅栏是蘸了酱料的美味棒,而屋檐下悬挂的风铃则是一串串洒着黑椒粉的薯片。”
纱夜:……好了,我知道城堡里是谁了。
“饥饿难耐的孩子们欢呼一声,扑上去放开肚皮吃,直到暮色降临,他们的声音惊动了黑夜中醒来的主人。他最讨厌的就是胡萝卜和别人抢他的零食。兄妹俩被他抓住,但是聪明的汉塞尔和格莱特趁白天阳光出来时逃走了。”
向小仙女道谢后,纱夜继续前行。她原本还担心自己找不到路,但之后她发现,只要她一直往某个方向走,口袋里的怀表就会发热。
正如童话中一般,出现在眼前的巧克力城堡前拦着玫瑰与荆棘,那些盛开花朵的藤蔓散发着甜腻的香气,粗大得像是热带雨林中绞杀游人的蟒蛇,尖刺像是牙齿,而玫瑰的猩红如同淌下的鲜血。
她用从士兵那里拿来的短匕首割开藤蔓,断口处流下枫糖般粘稠香甜的树汁,藤蔓的阴影间飞起一大群黑鸦鸦的蝙蝠。太阳已经落山,城堡的门铃是一颗小小的草莓马卡龙,在她小心地碰了一下后,大门静静地敞开了。
“啊……烦死了。”打着哈欠的紫原敦从卧室中走出,嘎吱嘎吱地咬着一根冰棒,含糊不清,但因为高大的身材仍然极有压迫力地说,“把我吵醒的就是你这家伙?碾爆你哦。又是来找什么沉睡公主的?”
“……不是。唔,我想我知道公主的传闻是怎么回事了。”
紫原眨眨眼,从桌子上又拿了一袋薯片。她注意到整张桌子都是褐色的烤曲奇做成,上面还嵌着葡萄干和榛仁。
“讲吧,让我无聊就把你丢进壁炉。”
所谓被纺锤所刺后陷入沉眠的睡美人,应该是被尖锐的木桩钉入心脏,不得不休眠的吸血鬼吧。
两个童话中的魔物,都惧怕日光,只在黑夜中行动,结合吃人的传闻,还有城堡前再明显不过的那群蝙蝠,指向的都是吸血鬼。
毕竟这还是个众人幻想所构筑的梦境,给出的信息多半不是没用的。作为国王唯一的女儿,公主却在众所周知,魔物出没的危险森林里有一处城堡,这本来就很可疑。如果抛弃诅咒这个万用理由,联系森林中吸血鬼出没的传说,被纺锤刺破手指陷入沉睡,很可能指的是成为吸血鬼的公主,被发现她身份的人用尖锐的木桩钉入了心脏。
至于事情的真相,证据不够,她姑且猜测一下。两个共存几百年的国家突然要合并,还是以联姻的方式,中间大概率是矛盾重重。有能力发现公主秘密的人不多,但她的未婚夫肯定是其中一个。他大费周折请来勇者,恐怕不是担心未婚妻,而是想要将王室的丑闻宣扬出去,让自己的代理国王成为真正的国王。
“六十分吧。”紫原勉勉强强地评价,给她一支巧克力扁桃仁pocky充作奖励。
森林中确实有吸血鬼,只是紫原敦比起难喝的鲜血,更喜欢零食与甜点。虽然有非人的力量,但从来懒得去抓人类。直到有一天,独生女重病濒危的老国王找上了门,求他让女儿活下去,哪怕并非以人类的身份。
王宫中最好的糕点师为他修筑了这座城堡,所以他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请求。变成吸血鬼的公主为了掩人耳目,在森林里建起另一座城堡,里面有她最忠诚的仆人。然而有一天,公主还是在给深爱的未婚夫的信件中透露了秘密。
之后就像纱夜猜测的那样,野心勃勃的王子杀害了老国王,公主被仆人带回森林中最后的小城堡,因为伤势过重,至少要沉睡一百年。等到怀有最适合她的血液的人,每个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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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天生的那名饵食出现,他鲜血的芬芳才能唤醒她。而王子想要彻底铲除旧王室,却畏惧另一只吸血鬼而不敢进入森林。
自从他代理国王以来,为了向外扩张,税收日益沉重。那对误入紫原的城堡,又因为他懒得追而逃跑的兄妹,带回森林中有糖果城堡的消息。一些交不起税的绝望农民拖家带口,逃入了森林深处。
作为吸血鬼,紫原敦对他们的金钱和作物都不感兴趣,也觉得管理他们很烦。只是让这些人自己开垦土地,每年上缴少量的鲜血。长此以往,逃来的人越来越多,均摊下来的血税也微不足道。人们安家之后,组建了议事会自我管理,并且勤勤恳恳为他们心中最善良的领主提供服务。
“大家都说,和紫原大人相比,那些贪得无厌的贵族才是真正的吸血鬼呢!”
端着一杯澄澈如红葡萄酒的鲜血作为“早餐”的议事长恰到好处地出现,笑眯眯地补充。
“我不要喝这个!”紫原闻了闻,像小孩子一样皱起眉,闷闷地说。
“不喝血的话,您的身体又会虚弱下去的,大人。何况现在还有客人在这里。”议事长温和地劝说道。
“破坏了我的零食,她才不是什么客人。”
像是被这句话提醒了一样,紫原的眼睛突然转向了纱夜。好像等待投喂的,温顺的大仓鼠突然用饥饿的目光注视人类的手指,那种视线让她浑身一激灵。
“我没有!”
仙女的故事里明明白白地警告她,不要抢城堡主人的零食,而城堡中几乎所有东西都是食物做成的,她走进来之后一直小心翼翼,恨不得踮着脚尖,怕踩坏了黑巧克力的地板。她绝对没有破坏任何他的零食。
……不,等等。
她和紫原的视线同时落在茶几上的花瓶上。花瓶有着优雅的细颈,是深紫的葡萄硬糖制成,里面插着一朵猩红的玫瑰花。
紫原伸手把花拿走,折断茎叶吮吸甜蜜的枫糖浆,整朵的红玫瑰被利齿咬碎咀嚼,发出糖片薄脆的响声。
只要她当时碰一碰藤蔓上的玫瑰,就会发现那不是柔软的花瓣,而是以假乱真的糖花。
藤蔓被砍断流下的不是树汁,而是真正的枫糖。
“搞破坏就要接受惩罚。”紫原像是等了很久一样,满怀期待地说。
“让我吸你的血吧。好饿啊。从你进来开始就又饿又渴。你看起来非常、非常地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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