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姬庆文不由得佩服起这位信任的山东巡抚大人来了。
只见他拱手道:“孙大人,中外科学技术各有所长,也不必妄自菲薄。我华夏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又有孙大人这样的有识之士,只要奋起直追,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迎头赶上。”
正说话间,黄得功已将孟洪硬拉过来,非要让他试试孙元化的火枪。
在得到了姬庆文和孙元化的同意之后,孟洪便挑了一支做工明显精良些的火枪,朝着靶子打了一枪,这才说道:“大人,孙大人这支枪……挺好使的……就是这些枪还是火绳枪,比起我们用的燧发枪……威力和准头差了一些……”
火枪是否精良,看的可不就是威力和准头嘛!而且燧发枪用火石引燃火药,无论方便程度上、还是适用的广度上,都要比用事先点燃的引线引燃火药的火神枪强出不少——甚至可以说,火绳枪的技术整整落后了燧发枪一代。
因此孟洪这话说得虽然气,实际上却已是对孙元化制造的火枪颇低的评价了。
孙元化是个内行人,听了孟洪这样观而又严苛的评价,脸上不免有些尴尬。
却又听孟洪说道:“倒是孙大人这里火药装填的方式有些意思……”
原来不管是燧发枪还是火绳枪,都属于前膛枪,装填火药的时候,要先从枪口塞进去火药,用铁杆压实之后,再从枪口塞入弹丸,再用铁杆压实弹丸,然后才能瞄准射击。
然而射击好了还不算完,还得用专用的清理工具,将残留在枪膛里的火药残余清理干净,才能重复以上的步骤,重新开始装填射击。
这样的步骤实在是太过繁琐了,即便经过严格训练的姬庆文麾下的乡勇团练,也不过能做到每分钟两发的射击速度而已。
可孙元化这里装填火药的办法却十分简便。
他别出心裁地将本来应该在作战时候临时填充入枪膛的火药和子弹,事先就压紧了以后再用纸张包裹起来。使用的时候,只需要将少量火药洒进枪膛底部,再放入事先包裹好的“纸子弹”,便能举枪瞄准射击了。
而射击完毕之后,虽然依旧需要清理枪膛,可因火药都是事先被包在纸里的,因此残余的火药并不甚多,清理起来也十分方便。
故而,这种“纸子弹”虽然因为同枪膛的贴合度不高,而会导致火枪的精度准度有所不足,却能够极大地提高设计时的速度——光孟洪这样稍作练习,便能将原先的射击速度提高一倍,达到每分钟五发左右。
姬庆文是个现代人,当然知道射速对于火枪来讲是多么重要的一项性能指标,恨不得立即就将手里的这些燧发枪变成机关枪,自然不会放过孙元化发明的“纸子弹”之法。
于是姬庆文同孙元化“讨价还价”了好一番功夫,这才商量好了用两支进口的燧发枪,同他交换制作“纸子弹”之法。
孙元化拿着这两支西洋进口的燧发枪,就好像得了两样价值连城的宝贝,仿佛婴儿一般用双臂环抱着这两支火枪,喜欢得爱不释手。
姬庆文见了不甚感慨,心想:在历史上,大明朝到了崇祯年间已然是千疮百孔,然而朝廷里还有这么多忠臣良将,只要好好经营不作死,明朝就未必一定会忘在崇祯皇帝手里。
而这些忠臣良将包括谁呢?
孙元化当然是一个,徐光启也是一个,至于孙承宗、卢象升等人自不必去说,袁崇焕、祖大寿等人只要扬长避短依旧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至于历史上沦为汉奸的吴三桂、洪承畴等,只要笼络安抚得当,也未就一定会成为明朝亲自培养的自己的掘墓人。
正感慨之间,忽从军营之外走来一人,快步走到孙元化耳边,向他耳语了几句。
孙元化一边听,一边点头,让那报信之人下去,方对姬庆文说道:“姬大人,郑芝龙来了,船正停在登州府蓬莱县港口那里,说是要专等姬大人过来。”
姬庆文闻言一怔,转头问李岩道:“李兄,这个郑芝龙到山东来作什么?”
李岩一笑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姬兄不是答应给他的儿子求个一官半职么?可姬兄来到京师之后,始终把他晾在一边。他是怕姬兄贵人多忘事,把这茬子忘了,因此才特地打听你的下落,一路紧追过来的吧。”
姬庆文总觉得郑芝龙这个人野心不小,办事又有能力、又有耐心,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因此怕他在京师遭遇满洲人攻击之时,他会出什么幺蛾子乘火打劫,因此才特意将他冷落在大沽口的。
然而既然郑芝龙已经追来了,自然也不能等闲处之。
于是姬庆文同李岩商量了一下,便对孙元化道:“孙大人,郑芝龙这人你也认识,不羁縻住可不行。因此我想舍弃漕运不用,乘他的海船南下。故而想请孙大人给我行个方便。”
这对已是山东巡抚的孙元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他便满口答应下来。
于是姬庆文立即派小多子先行一步,要郑芝龙在蓬莱港等候,自己不日就要乘他的海船南下苏州。他又请李元胤动用锦衣卫在山东的耳目,去探查一下郑芝龙到来山东之后接触过什么人、办过什么事,也好心里有底。
姬庆文自己则领着几人回到漕运船上,命全军兵士带好辎重、装备和那辆派了大用场的战车,便往郑芝龙所在的登州府兼程行军而去。
孙元化为免节外生枝,特意用巡抚仪仗鸣锣开道,斥退左右闲杂人等,并严令沿途州县官员一律免迎接免送往,让姬庆文一行在最短时间之内便赶到了登州府蓬莱县。
蓬莱自古便被称作是有神仙居住的仙山。
这样的传说自然是子虚乌有,可这里确实一座天然良港,只因大明朝施行一定程度的海禁,故而蓬莱没有开埠为商港,而是专门作为军港使用。而现在孙承宗正在着力恢复宁远-锦州防线并升级山海关防御,因此往来运送军需物资和建筑材料的官船络绎不绝若过江之鲤。
而在这些略显陈旧的官船之中,最显眼的,自然是高悬着猩红“郑”字大旗的郑芝龙的大海舰。
这艘海舰又长又窄、通体纯白,船甲板上又架着黑洞洞的炮口,姬庆文在一众海船之中第一眼便将它认了出来,便叫上李岩、李元胤、黄得功,又点起三十个精干兵士,一路便来寻郑芝龙。
在海舰桅杆之上专门负责观察四周情况的水手,远远便望见了姬庆文一行,便即将情况通知了郑芝龙。
郑芝龙得信之后,赶忙叫起几个亲信水手,亲自下船去迎接姬庆文。
姬庆文见郑芝龙来接,便也快步迎了上去,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郑船主屈尊在蓬莱这座小港里等了七天半了,什么人也没见、什么事也没办,就专心在船上等下官到来,这份心意,下官可承受不起啊!”
这几句听来稀松平常的套话,竟将郑芝龙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大海商吓得禁不住冷汗直冒——要知道现在可是寒冬腊月里啊!
之所以有这样的效果,不为别的,只因为姬庆文本人未到、耳目却早已先至,竟将郑芝龙的一举一动调查得清清楚楚,竟有些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身边有什么人已被姬庆文给收买了……
因此郑芝龙在惶恐之下,居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随口说道:“本船主这番心意,哪个敢不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