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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海口
    为了赶拍摄工期大家乘坐最早的一班飞机飞抵海口,都说海口是祖国大陆最南方,但是昼夜温差不小,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的海口早晨有些寒凉。

    骁潇匆匆出发对气候始料未及,只穿了一条薄薄的无袖棉布长裙,尤其没有睡好,刚走出航站楼便被风吹了一下,上了车开始头疼流清涕。司机师傅怕早高峰堵车,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一直脑袋发涨的骁潇便华丽丽的开始晕车了。

    可是她一人坐在副驾驶,助理和设计部的同事们在后排,大家都没有来过海南,对新鲜的空气和一闪而逝的绿野很感兴趣,完全没有发现她正昏昏沉沉靠在车窗边强忍着不适。

    终于抵达目的地,大家忙着下车取行李物品,骁潇奄奄的靠着车窗,一步都挪不动。

    这时迎接的队伍向他们大步走来,为首一人便是身着深灰色西服的薛怀瑜,品众众人面面相觑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宣传林德集团的一个机会呀何况自家老大不也来了吗,于是又都坦然了。

    嗯?老大?对了,老大呢?

    几个人这才想起骁潇还没下车,急忙冲回车前,不见!额,去哪了?大家着急起来,四散寻找,这才看见自家老大娇小的身影正蹲在一旁的草地上蜷成一团……

    几个人正待飞奔过去,却见一个灰色身影从旁一闪而过,瞬间已经移动到了那团白色的影子跟前,手里递出一方白白的,类似丝帕的东西。

    搜肠刮肚的吐完了,骁潇用手里的手帕擦了擦嘴,鼻尖忽然嗅到一股青草一般的清爽气息,蓦的抬起头来,迎上的是一双混杂着关切的柔软目光,她低下头,不动声色的再擦了擦嘴,站起,努力绽开一个虚弱的笑意“薛总您好!”

    他静静看了她两秒,丢下一句话“不想笑就不用勉强!”便转身走向人群,留下一个面无表情的她站在原地。

    公司里除了魏轩没有人知道那段过往,所以大家热情的和林德的诸位打招呼,联络感情。寒暄完毕就准备按原计划去项目现场先考察一番。

    骁潇苍白着脸色站在人群里,正准备上车之际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周,你带陈董去看看下榻的房间是否满意,诸位,今天还是由我为大家带路吧。”

    周助理了然的点点头,将骁潇引向另外一辆车,骁潇气息奄奄的坐在后座,看着那道修长俊朗的身影渐渐走远。

    回房间沉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下午四点。在酒店餐厅简单吃了碗粉,回房间里等到天黑大家才回来。

    小靳一进门便笑着向她汇报“您没看到,这次的楼盘真是很大呢,看样子品众最近有的忙了,我照了很多照片,您要不要看一下?”

    骁潇接过相机,低头专心看了起来。旁边小靳还在自顾自说着“甲方这位薛总真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呢,今天全程作陪,话虽然不多,可是句句都在点子上,而且对大家礼让有加,不仅我们公司,就连电视台那帮小姑娘也对他两眼放光呢!”

    “切,什么不仅,这次我们公司只有你一个女员工,你直说是你就行了。”骁潇淡淡嘲讽一句。

    “呵呵,陈姐,这也是人之常情嘛。”私下她都称呼骁潇陈姐,这个领导一向没什么架子,这样称呼比较亲热些。

    “不过嘛,我可不敢想太多。”小靳看她不言语便继续说道“听说他这两年一直在闹离婚。女方家里是帝都很有实权的一个领导,一直没同意。这事动静闹得挺大,搞得林德在帝都发展不好,所以这些年都在其他城市扩展。没想到小薛董这些年布局得很好,林德不但没受到影响,还越来越……”

    “八卦完了没有?”骁潇终于出声打断她,“私下议论客户是一个职场人应该的素养吗?”

    小靳笑着吐吐舌头,“陈姐我错了,就是随便感叹一下,人家薛董又不是我这等升斗小民高攀得起的。”

    骁潇又白了她一眼,她终于噤声,抓着洗漱的小包,逃到洗手间去了。

    随后的几天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骁潇的主要任务是每天按计划去踩个点,在拍摄当中适时的露个脸,说几句导演要求的解说词,大部分的工作还是由下面的工程师和设计师团队来完成。

    林德方面出镜的主要还是项目负责人和建筑团队,除了第一天露了个面外,并不需要董事长随时出场,连续几天骁潇都没有在现场看到薛怀瑜,于是一直小心翼翼吊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有时候她也暗暗嘲笑自己这种小女儿情态,都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紧张兮兮的。自己如今也算修炼得云淡风轻的一个人了,怎么一看见他甚至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汗毛乍起惶惶不可终日。

    拍摄的中途骁潇抽空回了趟帝都,公司事务太多,她耽误了许多天直到八月初才又折返。

    刚出机场便遇上瓢泼大雨,她事前不想兴师动众,原计划自己打一辆滴滴专车,可是这样的天气根本打不到车,只好把电话打到林德的项目部去请他们派一辆车来接。

    在机场坐了一会儿,信息提示车到了,她走出大厅,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静静等在门口。拉开门才发现薛怀瑜正坐在后座上。四目相对,她微微一愣,默默坐了进去。

    车辆安静行驶了一会儿,骁潇颇有些不自在,于是主动开口道“谢谢。”

    “不用。”他接口“正好要出门办事,接到电话顺道过来的。”

    “嗯。”她微微点点头,又没话题了。

    稍待片刻,他主动问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很好的呀。”她抿唇一笑,“你看我现在混得还不赖吧,品众越做越好。”

    “嗯,你一向很优秀。”他诚恳的回答。

    “谢谢。”

    “除了事业,其余,过得怎样?”他轻声问。

    她明白他所指,微微一笑,“还行,老样子罢了。你呢?”

    “我更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果有,那一定是好事情。”

    也对,她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面无表情的说“其实,你可以试着做一些改变,接纳一些人。毕竟你还那么年轻。”

    “你……真这么希望的吗?”她转头看向他,故意带着一股挑衅,他不说话了,目视前方。

    真心相爱过的人又怎会真的期待对方重新幸福呢,即便不可能做到,也会希望自己永远是对方的念念不忘吧,她想。

    虽然明知道自己很难再将就,可她偏偏就想让他看见,自己没有他也可以过得很好,无奈这些年的孤单好像在旗帜鲜明的向他宣告——我依然对你念念不忘!想到这个,她很怨恨自己,很怨恨。这种怨恨一直持续到下车时候,唯有摔门而去足以泄愤。

    五天后,第一期拍摄暂告结束,下一步需要拍摄的是设计后的施工阶段,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骁潇带领团队逃跑一样匆匆回了帝都,连薛怀瑜的面都没见上,心内不知是暗暗庆幸还是沮丧,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一周后,品众在国内筹备的第一个分公司在天津开业,对品众而言,实在是一个划时代意义的开始。自此它真正实现了集团化发展战略,相信不远的未来,“品众模式”的标准化设计施工将会遍地开花。

    为此这次开业尤其显得隆重,邀请了许多政商名流,包括之前有过合作的企业及个人也纷纷前来捧场。

    华盛集团的ceo姚砺铭当然在受邀者之列,还是骁潇亲自打电话请来的。虽然他的七百万贷款连本带利短短两年早已经还清,可是没有他当时的信任,定然不会有品众今天这么快的发展。

    工装板块与林德的合作现在已经是家喻户晓,有了这段助力,品众的知名度前所未有的高涨,合约雪片般飞来,连带家装板块的“一品空间”都业务量爆满,不得不婉拒掉一些小的订单。所以薛怀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只不过是让助理打去的电话。

    新选址的公司就在天津环球金融中心附近,开业当天,魏轩很懂得造势,现场热闹非凡,一系列开业活动层出不穷,吸引很多普罗大众的眼光,为一品空间的亮相拔了头筹。

    骁潇现场致辞、剪彩一气呵成,言辞流畅得体,举止优雅笃定,数年磨砺使她俨然已经蜕变成了一位商界名流。

    庆典过后便是安排各位嘉宾莅临酒店用餐,因为是夏季,所以选用的是花园餐会,席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餐会前,骁潇在洗手间匆忙脱下白色套装换了一条黑色的礼服裙。换衣服时跟着哥哥前来捧场的思南边替她拉上拉链,边说“骁潇,你看你皮肤这么好,为什么总是穿黑白色,顶多也就是深蓝深紫,要不下次试试明亮些的颜色?”

    骁潇淡淡笑了一下并不答言。曾经的她也是偏爱粉红嫩黄的天真女孩,笔下更是一片五彩丹青,只是大约从那个时候开始,眼中已经失去了颜色,满目疮痍。都说色彩最能反映心境,如果有什么颜色能代表的话,她想自己大概只能感受一片灰色,满目深深浅浅的灰,无边无垠。

    半晌过后,看思南仍眼巴巴的期待着她的回答,她轻轻道“还是算了,可能是因为我更偏爱简洁硬朗的风格吧。”

    思南点点头,骁潇的设计风格非常沉稳大气,块面感极强,十分符合现在的审美,连她这个圈外人看过几次后都被其中的气魄所折服,看样子这样的解释也很有说服力。

    走出洗手间两人来到会场门口,骁潇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进场。今天难得戴了隐形眼镜导致眼睛有些干涩,她预备先滴一点眼药水,打开手包才想起隐形眼镜盒被自己忘在了刚才的洗手台上。

    “你先进去找你哥吧,我回去取点东西。”她匆匆交代了思南一句便往回走。不几步到了洗手间门口,便听到两位女士的声音“刚才那人就是品众的老板吗?”

    “是呀,叫做陈骁潇。是不是看上去很年轻?”

    “这倒是。这么年轻就把公司做得这么大,是不是有什么人帮忙呀?”发问那人放低声音。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立在门外静静听着。

    “谁知道呢,别看她长这么漂亮,身边一个正式的男朋友也没有,是不是很奇怪?”另一个人说。

    “哎呦,别是有什么问题吧?不然,难不成要当老姑婆?”

    “我老公跟他们业务往来好几年了,听他说,这个女人已经二十七八了,整天独来独往的。你说,挣那么多钱做什么,一副女强人样子,都没有男人肯要,过几年全折自己手里。”

    发问的女人哼了一声,“我告诉你,这种人吧,要不就是背地里给人当三儿,你们不知道而已;要不呢,就是被男人狠狠的抛弃过,伤得够够的,干脆一辈子一个人过了!”

    “就是,别看人前光鲜,背地里真够惨的!”两人呵呵笑起来,继续说着什么,丝毫不知道门口的人已经手脚冰凉,五根手指正死死抠在门框上。

    她不由记起鲁迅先生那句话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竟会凶残到这地步。

    正在紧紧咬住下唇胡思乱想,一双温暖的手掌紧紧贴上了她的耳朵,她偏过头来,薛怀瑜那张坚毅而疼痛的脸就在她的头顶,“不要听……”他轻轻说。

    她努力扯了扯唇角,想说一句没事,可是不成功,想起他曾说的,不想笑就别勉强,于是终于放弃了。

    推开他,拢了拢头发,再吸吸鼻子,她毫不留恋的拧过头往前大步走去,高跟鞋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节奏的咔咔声,孤寂而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