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敏所赠的荷包里,有五粒梅花脯,每一粒里的山栗和橄榄,都以一层薄薄的蜂蜜相粘,上面撒着细碎的盐粒。
沈依依捻起一粒,送入了口中。
其实她并没有把握能尝出什么来,毕竟她没有沾染过毒品,即便能尝出异常的口感,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毒品。
但这味道……她却是有记忆的,稍微抿了抿,嚼了嚼,心里便有了答案。
在罂粟壳尚未成为国家管制药品前,有些火锅店,会把罂粟壳加入火锅底料中,而她吃过这种火锅,所以记住了这个味道。
太后的梅花脯里,含有罂粟壳。
罂粟壳的毒性并不大,偶尔吃两次,是不会上瘾的,但太后是何许人也,以她的身份,只怕天天都吃这加料的梅花脯,早就上了瘾,深陷其中了。
看来晋国公没有骗她,梅花脯有问题,有大问题,此事一旦被揭露,沈家和晋国府必将株连九族,遭到灭顶之灾。
何谓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出嫁的姑母和她的儿子、出嫁的姐妹和她的儿子、出嫁的女儿和她的儿子;外祖父一家子、姨母和她的儿子;岳父一家子、岳母的娘家一家子——只要沾亲带故,一个都逃不过。
销售毒品在现代,都属于重罪,何况这次的对象是太后。此事若让太后知道,太后必将震怒且质疑——沈家和晋国府进献毒品,致使她上瘾,是不是有别样的目的?是不是想借此操控她,为沈家和晋国府谋取利益?
一旦太后有这样的想法,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此事尚有很多疑点,比如梅花脯是谁做的,罂粟壳从何而来,孟知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也许解决了这些疑问,便有为沈家脱罪的可能。..
今天,王思敏给她带来了梅花脯,间接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太后那里,尚有梅花脯的存货,一时半会儿不会因为毒瘾发作而砍掉沈家人的脑袋。
所以,她还有时间。
有时间就好,她绝不会任由事态发展,无论结局如何,都要去争一争!
但是,在此之前,在株连九族的可能性尚未消除之前,她必须先做一件事情……
沈依依一面想着,一面慢慢地把梅花脯收了起来。
她刚收好梅花脯,小胡椒进来了:“少夫人,少爷让我问问您,您上次说的腊肉熏好了没,若是熏好了,他想尝一尝。”
“熏好了,早上就发着了。”沈依依定了定神,回答她道,“让他等着,我给他做个腊肉炒豆丝,马上就好。”
大梁朝有风肉,但没有熏肉,自从入了冬,沈依依便亲手腌了肉,熏了起来,今儿正好是第一次取下来尝鲜。
“我给少夫人帮忙!”小胡椒挽起了袖子,“要先泡发干豆丝,对不对?”
“对。”沈依依点点头,抓了几把干豆丝递给她。
这干豆丝也是她自己做的,大梁朝的食材虽然是纯绿色无污染,但加工品却匮乏得可怜。
小胡椒接过豆丝,用冷水泡到了盆里。
沈依依把发好的腊肉捞起来,分肥瘦切成了薄片。她去切青蒜的时候,问小胡椒道:“你到底喜欢汪清,还是喜欢扶留?能不能给我个准话?我都问你几次了。”
“干嘛非要问我?”小胡椒这次没有害羞,而是不高兴地噘起了嘴,“我等十五岁的时候再告诉您行不行?”
沈依依一刀一刀地把青蒜切成了均匀的小段,道:“行吧,不嫁人有不嫁人的办法。”
“什么办法?”小胡椒困惑抬头。
“你的卖身契在哪里?”沈依依反问道。
“应该在沈家吧?”小胡椒也不是很清楚,“少夫人,怎么了?”
沈家大宅么?那里全被封了,进去可不容易。沈依依想了想,问道:“如果你的卖身契丢了,我该怎么证明你是我的丫鬟?”
“这个容易,找个人牙子,把情况告诉他,半天时间就全给您办妥了。”小胡椒很快回答了她。
行,沈依依心里有了数。
小胡椒把豆丝发好,捞起来沥干了。沈依依让她生了火,热了锅,把切好的熏肥肉倒进去,小火慢慢地翻炒,煸出里面的油。
熏肉独特的香气飘散开去,厨房窗口迅速冒出了汪清和扶留的脑袋,就连茱萸都开始探头探脑。
蔡礼抱着一盒子零嘴儿过来,把他们全赶开了。
“你现在吃零嘴儿,待会儿还吃得下饭么?”沈依依抬起头,瞅了他一眼。
“吃得下!”蔡礼说着,朝嘴里丢了一块泡藕带。
锅里的熏肥肉渐渐炒至两面金黄,沈依依把蒜白丢进锅里,炒出了香味儿,又把沥干的豆丝放了进去。
“去房里等着吧。”沈依依朝豆丝里加了青蒜叶和熏瘦肉,再把各种调料加了进去。
蔡礼见豆丝像是要起锅的样子,便听从她的话,抱着零嘴儿先回房了。
沈依依翻炒着锅里的豆丝,看着蔡礼消失在窗口,问小胡椒道:“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小胡椒回道:“现银有八百两多两吧,少夫人,您要买东西?”
“明天你去趟牙侩行,租个房子,要热闹的,我不想住在僻静的地方。”沈依依吩咐道。
小胡椒重重地点头:“早该租了,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扶留家里,搞得我想揍他都放不开手脚。”
所以自己租房子,只是为了揍扶留时更放得开手脚?沈依依摇摇头,把炒好的豆丝盛了起来。
她炒的豆丝不少,足足有一大盆,小胡椒拿了碗来盛,道:“少夫人,您这会儿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
“怎么怪了?”沈依依问道。
小胡椒想了想,道:“太正经了。您怎么会这么正经呢?”
正经吗?或许吧。虽然她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大,但总得容许她低迷一会儿,缓个劲儿……
沈依依摸了摸小胡椒的脑袋,端起两碗豆丝,去了卧房。
卧房里,蔡礼正在看一本兵书,手边搁着空零嘴儿盒子。他闻见香味儿,抬起头来,把兵书收好了。
“武举要考兵法?”沈依依问道。
“要考。”蔡礼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豆丝,摆到了桌上。
两人坐到桌边,开始吃豆丝。
蔡礼头一次吃腊肉,也是头一次吃腊肉炒豆丝,又是满足,又是惊奇:“原来熏肉和风干的肉完全不一样!”
“好吃吗?”沈依依问道。
“好吃!”蔡礼埋头吃着,连连点头。
“好吃就多吃点。”沈依依从自己碗里捡出几块肉,放进了他的碗里。
蔡礼很快吃完,一脸意犹未尽地靠在了椅背上。
“吃饱了?”沈依依问道。
“吃饱了。”蔡礼答道。
“既然吃饱了,咱们来说个事儿吧。”沈依依推开碗,双肘撑在桌上,托起了腮,“阿礼,我该跟你和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