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椒转过身,趴到船舷上,探头朝外一看,脸色大变。她嗖地缩回脑袋,猫着腰拉起沈依依就跑:“小姐,快,快躲起来。”
真是吴德派来的人?沈依依不及深思,赶紧随小胡椒钻进了底层的货舱。货舱里,满是大包的麻袋,堆得又高又齐,倒是很合适藏身。沈依依和小胡椒抱着腿,蜷缩在一垛麻袋后,噤声竖耳,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还没等到外面有动静传来,船先开了。伴随着船家一声高亢的“起锚”声,船身微震,缓缓动了起来。沈依依和小胡椒依旧大气都不敢出,抱着腿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船行了约莫有一刻钟,她们估摸着离岸已经有一定距离了,方才慢慢地舒缓筋骨,扶着麻袋站了起来。
“刚才追来的是谁?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吴德到底是举人了,身份不同,竟能请到有头有面的人帮忙。”沈依依拍着袖子上的灰,随口问道。
小胡椒满面诧异,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道:“小姐,您是不是没看清?”
没看清?什么意思?难道那人不是位公子?沈依依没有多想,她实在是太累了,身上又有多处伤口疼痛,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
小胡椒凑近沈依依,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的伤,道:“小姐,我去找船家打盆水,给您洗洗吧?要不我去讨一瓶金疮药,给您把伤口涂一涂?”
沈依依摇摇头:“两个时辰而已,不必多事了,等到了杭州府再说吧。”脸上不比别处,在问明郎中之前,还是最好不要动。
小胡椒掀起衣襟,又翻开袖子,从头到尾重新找了一气,连鞋垫都没有放过,但依旧一无所获,除了剩下的两块茱萸膏,半个大钱也无。她沮丧地蹲下身,抱住了头:“咱们身无分文,到了杭州府,可怎么办呀?杭州府可比富阳县大多了,估计和武昌府一样,喝口水都得拿钱买,没有钱,寸步难行。”
自穿越至今,沈依依头一次尝到自由的滋味,什么烦恼都坏不了她的好心情。她伸手捏了捏小胡椒的脸,故意道:“那我们就只能饿死街头了。”
“呸呸呸!”小胡椒把她的手一推,登时把眉毛竖了起来,“这次逃跑,小姐有功,我还以为您从此转了性子呢,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遇到一点事就灰心丧气!”
嗯,你也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泼辣!沈依依瞅了她一眼:“你改名叫小辣椒得了。”..
小胡椒满脸困惑:“小姐,您又提辣椒,辣椒到底是什么?”
辣椒啊……辣椒是一种舶来品,一经传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掉了食茱萸和辣米油……
不过她解释不清,就好像她穿越的身份,必须刻意隐瞒,免得被人当做妖怪附体,绑去烧了火。
沈依依不知从哪儿抠出一根小木棍,一下一下地敲着玩儿,自顾自地傻笑起来。
她终于自由了,想干嘛就干嘛了!
至于身无分文,有家不能回,在她看来,根本就不叫事儿。她本来就是个孤儿,一贫如洗,无依无靠,一切只能靠自己。
她们都困顿到这步田地了,她居然还笑得出来?小胡椒微张着嘴看她,恨不得给她把棍儿夺下来。
好吧,傻笑总比灰心丧气强。小胡椒安慰着自己,对沈依依道:“小姐,实在不行,我去给大户人家帮工吧,哪怕洗几件衣裳,也是能赚钱的。”
“洗什么衣裳呀,能赚几个钱?”沈依依拿棍儿戳她,“我还不如把你卖了,换点本钱买个推车,就又能卖伤心凉粉了。”
“小姐!”小胡椒跺着脚,被气哭了。
哎呀呀,她真是个不称职的主人,怎么又把丫鬟气哭了?沈依依连忙岔开话题:“我让你去卖早点,就是为了逃跑,一开始瞒着你,是怕你知情后,装得不像,骗不过那两个眼线……”
就因为卖早点,她被气哭过多少回啊……小胡椒在沈依依的帮助下,顺利地回忆起来,哭得更厉害了。
沈依依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哄人,她看着小胡椒的眼泪,束手无策,无奈地把头埋进了膝盖中。
“脸上划花了来蹭船的那两个小贱人,给我滚出来!”
船家高举着锅铲,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货舱。
怎么回事?沈依依诧异地抬起头来,小胡椒也惊讶地忘记了哭。
风声萧萧,江水拍岸,蔡礼立在人声渐沸的码头上,任风吹起锦袍,一动不动,竟有了些萧索的意样。
扶留见他目光呆滞,于心不忍,上前道:“少爷,咱们继续找吧。”
“怎么找?每条船都搜过了,根本没看见她。”蔡礼嘴唇微动,表情却依旧呆滞。
扶留道:“我打听过了,停靠在这个码头的船,要么去杭州府,要么去昌化县,所以,只要沈大小姐是从这个码头走的,她就只有杭州府和昌化县可去。我们兵分两路,一队人去昌化县,一队人去杭州府,满城搜索,掘地三尺,总能把她找出来。”
蔡礼呆滞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
“那还等什么?!你跟我带人去杭州府,叫阳二带人去昌化县,务必要把沈大小姐给我找出来!”蔡礼手臂一挥,率先跳上了船,“去杭州府!”
这艘船就是他自家的,自然方便,很快便扬帆起航,朝着杭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