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京城四处乱起来的时候,赵佶两父子所在的行馆内,也是热闹非凡,不少行馆中的使臣和金兵四下里跑动,人人都有种荒谬绝伦、大祸临头之感,馆内馆外更是不时有人窃窃私语,连里面负责照料起居的一些身份低微的仆从都放下了手中的伙计。
赵佶立在半开的门边,望着大雪之中泛着红光的天际,听着四周或远或近的嘈杂声响,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莫名的了然之色,在他的身后,赵桓却焦急地走来走去,那名随侍的老奴跟着几名随着照顾两位官家的宦官恭敬的垂手立在那里。
“行动了么,练瑶川,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赵佶老态毕现,神情却还平静,悠悠忘了许久,兴许是上面有人交代,也兴许是没人在意这里,并没有人再过来打击这南朝的皇帝,倒是赵佶,似乎有些受不了外面的寒气和屋中的暖意交织,打了个颤栗后,往后退了几步,口中却微不可察的自言自语道。
“好了,秉忠,你带他们下去歇息吧,我们父子不用照看了,说些闲话!”赵佶后面的赵桓停止了踱步,上前扶住缩了缩身子的赵佶,见赵佶冲自己摇了摇头,立刻会意,对那老奴摆了摆手,那老奴看了老主子一眼,见他点头,便和身后的几名宦官躬身施礼后,退了出去,临走之时,将房门也带了起来。
“父皇,你说练瑶川他们能顺利逃脱么!”赵桓扶着赵佶走到屋中摆着的那张木桌前,搀扶着他坐下后,又给其倒了一碗热茶,待他喝过后,起身往火盆里添了些柴火,又将挡烟的物什盖好,这才重回到桌前,将边上的木凳拖到身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后,才望向赵佶说道。
“此地距我大宋何止万水千山,想要逃脱哪有那么简单,但他既然敢尝试,未必没有丝毫把握,何况现在为父棋子已经落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实话,为父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成,只不过身处这苦寒之地,总要有一丝念想,若连这一丝念想都没了,我们父子恐怕……”赵佶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父皇说的对,他们这一去,也算给了我们一线希望,只是儿臣还有一事不明,还望父皇明示!”赵桓深有感触,面色也微变了几分,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头,望着赵佶轻声问道。
“说吧,我们父子也说说心里话,以后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有没有了!”赵佶点了点头,似是早就料到赵桓会向自己发问,将碗里的热茶放下,又捡了一块金国才有的油炸软糕放到嘴里,嚼了几下后,满足的吞进了腹中,口中却有些怆然的说道。
“昨日那秦桧过来,虽然痛哭流涕,但儿臣看他穿着打扮,分明是投靠了金人,还言之凿凿的说历万死也要回到大宋,将我们父子的消息带回给九弟,还要索要让九弟相信的凭证,我观他言语不尽不实,而且面相似忠实奸,不值得托付呢!”赵桓见赵佶问起,也没有遮掩,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况且父皇选了练瑶川,为何又让儿臣给那秦桧写了一封书信,若他被金人送回大宋,儿臣岂不是为虎作伥了么!”赵桓见赵佶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再次缓和了一下口气,言语中却隐隐夹杂着一丝责备。
“你说的为父岂会不知,只是练瑶川和云霓这一去生死未卜,而这秦桧能随我们父子一道被掳来,本质并不坏,只是形势所迫罢了,况且他再怎么恶,也是我们宋人,凭他文弱书生敢坦言离开,背后肯定有人撑腰,若他真有本事回到大宋,而练瑶川未归,也算为我们带去了一丝希望!”赵佶对赵桓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轻声一叹说道。
“退一万步,就算秦桧回去仍自为恶,你九弟为人聪慧,应该会想得到秦桧能顺利回去的缘由,就算他故作不知,李纲、宗泽那些大臣又怎么会放任不管。”赵佶说完后见赵桓一脸沉思神色,再次开口解释道。
“儿臣明白了,但那练瑶川若是成功逃脱,九弟恐怕不会善了,要知道云霓毕竟……”赵桓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神色,立刻明白过来赵佶话中深意,点了点头,只是说到最后,却被赵佶看了一眼,只得止住了话头。
“桓儿,你我如今只能尽人力听天命了,希望这次之后,可以有我们父子的一线生机,你也知道,为父没有多久好活了,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重回故土,等这次节庆之时,想想办法,也是时候去看看你母后了……”话未说完,赵佶便凄然摇头,潸然泪下。
乌罗寨内,除了一些房中的光亮以及巡防的寨兵举起的火把外,大部分地方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但因为积雪的缘故,却比往日的黑多了一丝神秘的美感,尤其是一些灯火映衬着飘飘洒洒似是反光的雪花,更是令人心生向往,当然,除了这无法抵御的酷寒。
寨外,一名负责暗中监视寨外情形的寨兵刚换了班值,虽然穿了厚实的衣袍,但在这雪地里缩着,依旧不住低声轻骂,他不时的拿起腰间角壶,将里面灌好酿制的烈酒大口灌到腹中,抵御着严寒的侵袭。
狂风如刀子一般,挟着雪花四下飘荡,直将人冻得脑门生疼,也幸好耳朵处也被貂帽遮住,否则一个不慎就有冻掉的凶险,尤其是这些暗哨手中的刀兵,更是在这种鬼天气里冰冷刺骨。
那寨兵曲了曲腿,虽然手上戴着皮制的套指,还是微微对搓,增加着热感,就在那寨兵借着光线朝远处打量之时,一道黑影却在雪幕里一闪而逝,当即,那寨兵揉了揉眼睛,却再也看不到什么黑暗,嘀咕着骂了一句后,寨兵却突然发觉身边多了个人,转头看去,借着那朦胧火光,也只看到一双黑得吓人的眸子骨碌碌转动,其中,却流露着连他都恐惧万分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