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五对三万,柳敬亭建议的这一仗其实胜算不大,但是也不能说不能打。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是攻防战,左梦庚部那是进攻方。
可是安庆也并非一座坚城,从崇祯九年到崇祯十七年间,安庆就被各方攻破了好几次,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如果真是一座坚城,柳敬亭也不会真这样建议。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而且还下起了雨。憋了足足一天的乌云,总算是下了下来。
人在倒霉的时候,真的是祸不单行,之前水战,遍布纵火船的时候,天上一滴水都没滴下来。现在左部准备攻城了,却大雨倾盆。
“金声桓怎么还不来?”左少帅船没了,只能呆在城外一处破屋里避雨。
“雨太大了,河水暴涨,他们被挡在一条河对岸了。”侯方域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浑身湿透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要不是前五营提前半天上岸有了足够的准备,在这样的大雨天里,士兵要是连一处遮雨的地方都没有,就左部的士兵,恐怕会哗变。
“我看完全是借口。算了,本帅知道他们也不容易,且就让他们找一处避雨的地方歇歇吧。”左梦庚突然关心起部下来了。
“柳先生,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比较好?”
柳敬亭看了看外面的大雨,思索了一会说道“等到天黑,如果大雨不停,我们就趁着大雨进攻。如果雨停了,我们就后半夜进攻。”
“厉害!”屋子不大,黄澍只能站在屋檐下,半个身子已经被雨水淋透了,却也不忘拍马屁。
“黄大人就当前锋如何?”左梦庚瞟了一眼黄澍,他现在觉得黄澍很碍事,又不能帮上什么忙,简直就是一个白吃干饭的。
“我?我不懂军务啊。”黄澍吓了一条,让他去打仗,他可不敢。在武英殿骂皇上的胆子可以有,拿刀砍敌人的胆子,那是万万不能有的。
“黄大人莫要谦虚哦,您可是朝廷钦命的我军监军,如果您不懂军务,这里只怕除了少帅,没人懂了。”侯方域落井下石,他记得柳敬亭嘱咐的话,要跟这个黄澍离远点。
“来啊!给黄大人换身甲胄,把他带到前锋营去,让李国英好好照看他。”
“少帅,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懂军务啊!”
左梦庚发话了,立刻扑过来两个侍卫,不有分说,架起黄澍就朝外拖。黄澍死命挣扎,下半身顺着泥泞的路上滑走,沾满了脏兮兮的黄泥巴,仿佛又回到了南京挨板子的那一刻场景。
话说长江水师这边,看着黑压压的人堆,朱由检就头疼,关键是老天还下起了雨。
“这么多人,今晚这么安置?”朱由检是想要这批人,这可都是很好的劳力,不管是损失在战场,还是变成流民,都很可惜。
可是一下子要安置这么多人,身边连一个文官都没有,可难了。这如果是带着几百个文官过来,或许一下子就能稳定住。
这就是文官的作用,后方的安定团结,永远离不开他们。某些穿越者可能只喜欢打杀快活,容易忽视文官团体的重要性。
“刚刚已经上岸问过了,这些人已经一天粒米未进了。”左懋第是个文官,可惜强项不在治政上面,也只能跟着摇头。
“去,把降将先给我带过来。”做事情要先找人领头,如此方能有计划有次序的执行下去。朱由检手边的人压根就不够,也只能打降将的主意。
徐勇很倒霉,虽然躲过了九江一劫,却没能成功渡江,生生的被逼迫在了江心洲上。
起初这后五营的人马还仗着自己人多,有点不想投降的意思,可是当朱由检的龙旗战舰横在江心的时候,所有的船都不敢动了。
船不敢走,江心洲的人自然也就成了孤军,就这么一支孤军,又无粮草,根本压不住几十万民夫青壮。
左梦庚带的这几十万人,早就起了逃跑的心思,要不是沿途镇压的太狠,估计跑的都不止十多万。
民夫们看到皇帝的龙旗,瞬间就哗变了,把后四营的兵马团团围住,徐勇等人没有办法,只能向朱由检投降。
“你叫徐勇?”朱由检大约只记得左梦庚部下的金声恒,谁让历史上的南明人名太多,他也不是专门研究南明的史学家。
“罪臣徐勇,叩见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勇滑的跟个泥鳅一样,见了朱由检,扑通一下就跪下磕头。其他三个总兵一看,那个还不赶紧的,都想找保命的机会。
“你们四个给我听好了,带着你们的手下,在这里搭建帐篷。天黑之前,如果我还看到有人站在外面淋雨,一起拖出去砍了。”
朱由检恶狠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没有一丝怜悯的表情,甚至表现出故意想找茬的意思。
四个人低着头,不敢回话。他们只是降将,又不是朱由检身边的人,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可是要在这连树都不多的小岛上搭几十万人居住的帐篷,那是不能完成的任务啊。
“准你们把拖在岸边上的竹筏拆了。快滚!”朱由检不耐烦的骂道。徐勇等着就是这句话,立刻重重的一磕头,起身就跑。后面三个动作总是慢半拍,等他们起身,徐勇已经跑出去几十米了。
“这个徐勇有点意思。”左懋第笑了笑,对于反应快又机灵的人,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咱们带的粮草够几日的?”光是遮风挡雨还不行,还得给这些人弄口饭吃,不然一样会出事。
“全部拿出来,也不够所有吃一顿的。可是这样咱们就没有了啊,施琅那边不能没有粮草。”左懋第算了算,光靠从九江带过来的粮食,是根本不够的,安庆战事不了,这些人的吃饭是个大问题。
“给施琅留一天的口粮,剩下的全拿出来吧。稀点就稀点,大家今晚一起喝顿粥。另外,记得等会发粮的时候,一定要把场面做足了,晚上喝粥,去人堆里吃。”
对于普通百姓,没有足够人来管的时候,必须邀买人心,这种手段朱由检还是懂的。
徐勇几个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加上本身有两万多手下帮忙,满地的窝棚搭建的很快。民夫住进去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都不敢住,一直干到天已经黑了,才勉强把活干完。
“大人,您看这样行吗?”徐勇战战兢兢的对着前来视察的郑成功问道。
“赶紧让你的手下们都住进去吧。”郑成功年轻,看着全是累得光着身子的士兵有些不忍。
徐勇这边最后刚刚住进了窝棚,朱由检那边却在忙碌着晚饭。
两千多个刻意挑选出来的老弱妇孺,全都集中在最先盖好的窝棚里。这里的窝棚顶上盖着厚厚的杂草,就连屋里也都升起了一堆暖烘烘的火堂。
朱由检沿着窝棚,一路巡视,不停的嘘寒问暖。尤其是他身边跟着的一堆老头和妇女,场面非常感人。
“朕知道你们是被迫的,所以请大家放心,朝廷绝对不会追究大家的罪责的,这一点朕会保证。”
朱由检站在雨地里,大声的对着大伙说,有一个小黄门撑起一把油纸伞,伸到朱由检的头顶,被皇帝一把推开。
“朕还听说你们已经好多天没有吃上正经的粮食了,都是以鱼虾野草充饥。今日里,水师的官兵们带的粮食也不够,但是,朕已经命令他们,让出所有的粮食,一定让大家吃上一顿饭。而且朕要跟你们一起吃,你们吃什么,朕就吃什么。我们一起共同渡过难关!”
朱由检说着说着,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大手一挥“发粮!”
“皇上真仁义啊老汉活了一把年纪,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老头率先跪下,然后整个这一片窝棚四周跪下了黑压压一片。
收拢人心其实也容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