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樱躺在地上,恨恨地看着雪辰。眼中依旧滚动着泪花,身上的污渍也让她看上去很是狼狈。
雪辰的刀早已掉落在了远处,已经断了,应该是没法用了,索性就捡起了八重樱的刀,然后插到了自己的鞘中。
看着她的表情,雪辰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雪辰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对我最这么过分的事,我明明...明明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要来害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说道最后,八重樱眼眶也泛起了涟漪,但也许是因为雪辰这个所谓的‘仇人’在场,她还在尽可能坚强的遏制着,不想让对方看自己笑话。
雪辰于心不忍地说“抱歉,樱,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但我发誓,我真的是发至内心的想要救你,相信我好吗?”
八重樱死死地咬着牙,怒视着他“骗子!”
雪辰痛苦地摇了摇头,但他真的已经想不出还能再说什么了,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现在绝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雪辰找了一块大石头,然后又清理了一片空地,最后把八重樱放到了石头旁,让她可以稍微倚靠一下。
但是搬运八重樱的过程可是很困哪的,那家伙在身上又锤又凿,可是下手不轻。
最后,雪辰把八重樱放好就准备离开了,毕竟以自己的体力与精神状态,想把八重樱带回去真的很不现实,所以只能留在这里了,虽然周围还燃烧着熊熊烈火,但是那一大片空地足够成为缓冲区并保证八重樱不受伤害了。至于烟雾,八重樱刚刚可是和自己在烟里打了半天呢,她还不至于被这点烟熏死。
完成了善后,雪辰再次回头深深地看了八重樱一眼“樱,我一定会救你的。”
说完了告别的话,就打算走,但谁曾想,八重樱却突然在身后说道“救我?你凭什么说这种话?你知道我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过就是疯子!疯子!”
八重樱顿了顿,心中的委屈与痛苦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了,这个可怜的少女,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突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突入了她的鼻腔,随之而来的还有丝丝男人汗液的异味。下一刻,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抱住了,那是一双修长的手臂,它紧紧地环绕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要分担些许自己此时的悲伤与痛苦,而同时,八重樱感觉自己的头贴在一个厚实的胸膛之上,胸膛上还算得上壮实的肌肉莫名地让八重樱感到了丝丝地安心,而胸膛后面则能听到富有节奏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八重樱,正被雪辰抱在怀里。
身处战场,雪辰实在是没有哪怕一丝一毫所谓的想要占便宜的心理,他只是单纯的希望抱紧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孩,给她哪怕一丝的安全感也好,至少在尽自己所能,挥散她心中些许的绝望。并给她自己的承若,自己最真挚,最简单的承若!
八重樱心中的绝望过于深邃了,那是一份超出所有人想象的绝望。还是那句话,自己至亲的妹妹在自己面前复活又消失这一次大喜大悲,紧接着再变成恐怖的怪物,随后那些亲手被自己杀害的人也陆续变成怪物。这其中不论那一条单拿出来都是可以击垮人心灵的打击,而八重樱则是在不到三分钟内全部来了一遍。
所以无奈之下雪辰只能出此下策,那就是激怒八重樱,尽可能的让她恨自己。毕竟仇恨是可以蒙蔽一切的,在强大的恨意之下,一切情感都会变得很脆弱,雪辰期待就是这一点,用八重樱强大恨意支持她挺过这一段绝望,并且这份愤怒也可以让八重樱心中少一些负罪感,这方法无疑是很蠢的,但这却是雪辰自认为最好的方法。
毕竟自己还需要通过战斗感受八重樱的心,所以无论如何,这真的是最好的办法了。
搂着八重樱,感受着那如同受惊小兽一般的喘息,雪辰的心不由得更痛了。
“对不起,我不该下手这么重,我不该怀疑你的,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轻轻地,轻轻地在少女耳边道着歉,而少女的目光也渐渐地有些痴了。
他们此时贴的很近,八重樱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轻易打晕雪辰,然后拔出刀杀了她,但不知为何,她下不去手,自己真的好奇怪,明明刚刚还那么气愤,但此刻却感觉如此无力,就好像前后变了一个人一样。或者变得不仅仅是自己,眼前这个家伙不也是这样吗?明明刚刚还在叫嚣,还张狂的像个恶人,但此时却小心又恐惧地在自己身边道着歉。
呵,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啊!
八重樱心中苦笑道。
八重樱轻轻地反抱住了雪辰的头,温柔的抚摸了两下,这一刻,好像双方立场互换变成了八重樱在安慰雪辰一样,安慰一个身心无比倦怠的孩子。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一定有原因吧?”八重樱柔声问着。
是啊!一定有原因吧!
八重樱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之前和雪辰的对话,现在想来真真是漏洞百出,甚至可说是不符合逻辑。
“你跟我说会帮我是假的?”
“当然!”
但你却真的在帮我啊!你帮我从村民手中救了出来,你给了村中生机,给了我希望!
“你说会带我出去也是假的?”
“当然!”
但你每一天都在兴奋的和我讨论着外面的世界,给我讲述着外面的故事,制定着逃走的计划!
“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们从未做过朋友吗?”
“当然!”
但你即便到了现在,都在温柔的安慰我,鼓励我,保护我,这难道都算不上朋友吗?
雪辰,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唯独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我在拼命,为了我在承受你不该承受的东西,为了我受了伤,甚至是被我亲手打伤,为了我...甚至不惜让我恨你。
你真是个无比自私的人啊!自以为是的扛起一切,甚至到了现在都在苦苦硬撑,这样的我,这样被黑暗腐蚀的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八重樱拍了拍雪辰的肩膀,而雪辰似乎以为是触到了八重樱的伤口,急忙松开了她。
都有些泪眼朦胧的两人四目相对,不发一言。
良久雪辰才幽幽地继续说道“咱们相处的时间,比你认为要长很多,很多很多,虽然绝大多数时间你我都隔着一睹巨大的屏障,但这并不阻碍我了解你、认识你。或许在这个圣痕空间中没有任何人了解你,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保护你、帮助你,但身为外来者的我,可以做到这一切!我知道你的妹妹八重凛,我知道数年前在你身上发生的痛苦往事,我知道每年你都会被推上祭祀台,我知道村中人一直对你抱有畸形的期待,我知道你曾和欧洲修女卡莲发生了战斗并且有一段不好的结局......”
雪辰说着,目光里三分柔情七分悲婉,仿佛这一切都是发生自己身上痛苦的经历,而八重樱则是在另一旁痴痴地听着雪辰的叙述,是的,眼前这个人真的将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他就好像一个全知的神明一般,但他却比神明更有慈悲心肠。
没有等雪辰完全说完,八重樱就捂住了他的嘴,“足够了,足够了,雪辰......你我之间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缘分一般,斩不断,理还乱......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或许我们曾经真的见过,但我忘了。我们...我们在那见过呢?亦或是说你我的灵魂曾在遥远的历史长河中曾有幸交汇相容呢?呵...罢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你!雪辰,求求你,救救我吧!把我从这个魔窟带走吧!我愿意相信你一辈子,而你作为代价也要守护我一辈子哦!”
一边说着,八重樱的手离开了雪辰的嘴,朝着他的脸颊划去,那里有一个被肋差捅出的血洞,此时甚至还时不时流出丝丝鲜血,八重樱心痛的皱了皱眉。随后,手又划到了左边的眼窝,那里只有一个黑洞洞的眼眶,眼珠已经没了,看上去很渗人,八重樱咬着嘴唇,深深地看了对面之人一眼,眉目间的悔恨之意很是明显,一双漂亮的眸子似乎在说话一般:对不起!
雪辰还没来得及说话,八重樱强笑着继续说“为什么跟求婚似得啊!你可不要误会啊!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歪心思小心我拔刀砍你哦!”
雪辰也笑了,片刻后八重樱继续说“我其实从来没有相信你能把我从这个空间带出去,因为这些实在是过于天方夜谭了,这怎么可能呢!每每想起我总是不信,但是我现在我愿意信了,雪辰,帮我吧!带我走吧!”
没错,之前雪辰提过多次要带八重樱走出这个空间,也说要拯救八重樱,但八重樱的态度却总是很摇摆不定,似乎一直在游离,而此刻。
‘想出去’
‘救救我’
这每一个字都实打实的发自八重樱的心,雪辰当然会更加努力去执行,去打破这个混蛋空间。
抚向了八重樱的脸颊,为她抹去了残留的鲜血,雪辰淡笑道“等我回来,我会终结这一切的,不惜一切代价,不论尝试几次,我都会终结这一切的。你守护村子太久了,守护村民太久了,这次换我来守护你,换我来帮你,我之后也会拼尽一切守护你一辈子,只要我活着!”
言罢,雪辰扭头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望着这个男人离去的背影,八重樱不由得痴痴地笑了,“一个一个的,为什么都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呢?你这家伙,我差点以为是卡莲再次站在我面前了呢!”
五百年的那一天,八重樱被那个白发修女守护,从她那里得到拯救,而时隔五百年,她又再次与贵人相会,得到救赎。
但很可惜,在未来那漫长的岁月中,八重樱都不会再回忆起这一晚发生的一切,不会记得少年对他的约定与承诺,更不会记得自己对少年的那份坚定的信赖与依靠。
只有那个瘦弱的身影,谨记并履行着这份契约,直至时过境迁、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