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绾二人前脚刚进洞口，女人冷白的身影就不见了踪影，眼前漆黑，整个人被裹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轻轻唤了一声“凤无玉”，也没有传来男人的回应，她转过头，原本该有月光余辉的洞口，此时也是墨沉的黑暗。
她应该怕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甚至连轻微的呼吸也感受不到，但脑子却是无比的清醒，但即使是清醒着，她也不敢上前，稳下心神，在原地站立。
无尽的黑暗，连她的手指也染上了黑色，似乎过去了半个时辰，她腿有些酸，索性坐了下来，打发漫长的时光没别的可干，只有不停回忆以往的经历，前世记不大清，可今世倒是记得分明，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担惊受怕，是她听说皇帝有意要将她送去和亲，那段时日整日夜不能寐，那时候还不是塞外的部落，而是东赫新登基的皇帝——封淮彦，不过封淮彦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她是个病秧子，卿绾那时候还挺感谢他，吃斋念佛一个月，不过似乎他已经死了吧。
她似乎总是这样随波逐流，由不得自己，好在她能控制自己的心。
“啪嗒，啪嗒”沉重的脚步声徐徐传来，在沙地上发出细微的摩挲声，是人，还是鬼？也有可能是妖灵，她听父亲说过，万物皆有灵，一花一叶都有灵性，只可惜她除了撞见鬼，还未曾见到千奇百怪的妖灵。
声音越发逼近，一阵冷风迎面而来，腥气混杂着血肉腐烂的异味，低柔的嗓音缓缓响起：“为何留在这。”
“我无处可去。”
“想点灯吗？”
“有劳。”
前侧升腾起瑰丽的火焰，一个长发飘逸，身着红衣的女子正站在她的身前，她嘴角诡异的弯曲着，露出惨白的牙齿，双目被活生生剜了出来，瞪着赤红的口子空洞的注视着她。
这是张凄厉的脸，但也不算难看，至少比义庄那个女鬼好看很多。
“谢谢，怎么称呼你？”
“娇娇……”
她走的更近了， 卿绾这次发觉这个女人比她还高一个个头，她弯腰将双唇贴在卿绾的脸颊上，腥臭的舌尖轻轻舔弄着她的脸。
“真好，终于有个能看见我的了。”
卿绾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出言打断她的对自己的侵犯，呆愣愣的站在那，任由女人在她的脸上狂吻，她的手指摩挲着卿绾的唇，低低说道：“真想吃了你啊。”
卿绾抬眼无动于衷的看着她，女人继续笑了笑，脱下红衫，衣裙下的身体光洁如玉，娇嫩的如十七八岁的少女，女子咯咯一笑，像蜘蛛一样缠上卿绾，十指的指尖吐出黏腻的白丝，将卿绾缠绕在她编织的网里，鼻尖蹭着她的脸，贪婪吸取着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暖意。
“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了你……你看我的身体还是跟以前一样呢，你放心，无论经过多少年，我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一直在等我？”
“是啊，哈哈哈，似乎五百多年了吧……那个和尚果然没有骗我，他说五百年后会有一个见鬼的女子来到这个洞穴，就是他的转世，我孤独的守在这五百多年啊。”
“哦……你是鬼……”
“对……哈哈……只有这样，你才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五郎……娇娇等你等得好苦……”她双手掩面，低低哭泣起来，只是那脸上血红的洞仍是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随后又变成痛快的仰天长笑。
她掩盖着脸部双手放了下来，卿绾这才发现她的嘴唇淌着血，血洞似的眼睛有黑液冒出。卿绾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红裙，为她穿上：“你流血了。”
女人羞赧的捂嘴笑了起来：“五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你还记得吗？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手腕擦破了皮，还是你亲手为我上的药。”
这个女人，不，女鬼似乎把她认错了人。
女鬼低低一叹：“你经历了转世，肯定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我变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记得我们的一切，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心中有我，和我长久待在这个洞穴里，我会每天为你诉说我们的故事。”
卿绾握住她的手，低低道：“好，我们就呆在这，但不会被人发现吗？”
“我布下了结界，不！这洞穴还有个臭男人！”女鬼想起了什么，怒发冲冠，三千青丝全都直立起来，她怨恨的说道，“几十年前有个贱人无耻的霸占了这个洞穴。”
卿绾眉头一皱，说不定是大祭司，她又问道：“他不能看见你吗？”
“不能，虽然我双目被挖，可我成了鬼之后，还是能看见，那个男人所做的阴损腌臜事，玷污的这个洞穴！我怎么能让五郎住在这里呢！”
“你不能杀了他吗？”
“他身上有符咒，我进不了他的身，更杀不了他，除非符咒被毁。”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可曾看见一女一男？”
“那两个人被那臭男人带走了，你留了下来，可能身上有什么东西他暂时不能掌控你，那女的是臭男人画像上的灵，帮着他做了不少坏事，至于那个男人嘛……”女鬼嘿嘿一笑，“可能会夺舍吧。”
“为何夺舍？”卿绾从衣带里翻找出来一个护身符，是哑奴之前偷偷塞给她的，莫非是个吗？
“为了一个女人。”
“哪个女人？”卿绾压低嗓子说道。
“一个叫柳柳的女人，她没了躯体，灵魂游走在外，活得比鬼还不如。”
女鬼嘲讽的笑道：“那个男人七老八十，却妄想获得一副青壮男子身体，但这些年他附身无数个身体，都失败了，只怕这次也是同样的结果，只有遇到纯阳男子，他才能顺利夺舍，失败的男子躯体最后都被画灵，就是那个带你进来的女人吃进了肚子里。”
卿绾觉得自己喉咙里飘过一阵血腥味，她的手指握的咔咔作响，仿佛在痛苦，哭嚎，无论这时候如何忧心如焚，想挖掘一切，她都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她习惯于隐忍，只有忍下来，才能迫使自己冷静。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母亲还活着啊……
女鬼轻轻擦拭她的眼泪，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心疼的问道：“你为什么哭了？”
她摇摇头：“我猜测那个男人抓我过来，只怕是想让柳柳覆在我的身上，他要杀了我。”
“别怕，若是你死了也好，死前我偷偷我渡给你一口鬼气，只要你变成鬼，不要这具皮囊也罢，我们也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可是，柳柳是我今世的娘亲啊，我死不足惜，也是她给我了我这副皮囊，怎能看见她被贼人玷污，若是这样我死不瞑目。”
女鬼身子一僵，自是说错了话，不由抱紧了她：“那……那真是五郎的娘亲吗？五郎你别担心，她前几个月偷偷附在了一个被抓来的男子身上，悄悄逃了出去。”
卿绾突然发觉女鬼对这个五郎言听计从，这样很好。
“是怎样的男子？”她继续问道。
“很俊，可没有五郎好看，是难得一见的纯阳之躯，臭男人嫌弃他太聒噪，将他毒哑，可惜了那副好听的嗓子，他这次做了万全的准备，本想与附在他的身上，却被你母亲抢先一步。”
卿绾轻轻的笑了起来，弯翘的嘴角像甘甜的蜜一般，忍不住令人想去舔舐采摘，女鬼幽幽道：“五郎想到了什么，为何这般开心。”
原来哑奴就是母亲，难怪他会对她这般温柔无私，事事为她着想，也对，除了自己的父母，还有谁会这样对她倾尽全力相待呢。
她微微一笑，喃喃自语念出一首诗：“伊人来无影，伊人去无踪，我终于明白为何江湖中人会这样形容月逍仙子了。”
“五郎，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娇娇，我想杀了那个男人，你会帮我的对吗？”卿绾握着她冰冷的手，在她的耳边低语，她清灵的语调似是发誓，似是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