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最热的时节。天阴沉沉的,是乎要下雨了,却一连几天都滴雨未下。小溪边的树荫下,小孩子在水里嬉闹,大人们则三五成群的在一起揺着扇子八卦。
如今村子里正有一件奇事,正引发村民热议,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这时一个八十左右的老太婆佝偻着背从人们身边经过,瞪了一眼,恶狠狠的说道:“成天就知道嚼舌头!”
“李大婶,你可别逮着人就咬,我们在说张家孙子考上了大学,就快办喜酒了。你家那点破事谁稀罕去管。再说你能把女儿一家赶走,还能堵住别人的嘴不成?”周家媳妇外号周巧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嘴上从来不吃亏。众人听了有的跟着哈哈大笑,有的一边窃笑一边低语。
“让你嚼舌头,烂舌根!”李太婆也无奈,只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开。李太婆女儿一家离开变成了她的心病,不仅村里人热嘲冷讽,自己也追悔莫及。然而事到如今再后悔也于事无补,幸好孙女留了下来,否则就真的孤零零一个人孤独终老。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了,闷热却一点也不减,李大娘回家拿了锄头和簸箕便去了屋子旁的地里,刨了些土豆,拿到小溪边冲洗。
李大娘身后二十多米便是她们的家。从外面看是三间正房,正房前一条小径直通大门,大门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虫眼,年久失修半面门矬了下来。面向房子左边有一口井,右边则什么也没有,连着一大块自家的地和一片洼地,洼地已被整理出来,李大娘准备溪水不再淹没后种些菜和粮食。房前杂草丛生,只剩小径和隐约可见通向井口的路,井口盖着口破锅锈迹斑斑。井不深,只有两米多,是家里人自己挖的,从小溪里捡了些大块的鹅卵石堆砌而成。水井再往左五六米就是邻居的矮墙。
李大娘将半簸箕土豆洗好了便回家开始做饭。厨房和饭堂连着一起,灶台边有扇小窗,落满烟尘不透光,显得房內黑漆漆。大门正对一张饭桌,饭桌面上磨的光滑,桌腿却高低不平,一只垫了块瓦,一只垫了块砖。饭桌后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靠着墙边。电视左边有一扇小门向后,是一条走道,连着四间小屋。右边侧墙上也有一扇门,门后面原来是一排低矮的土坯房,用来修成三个猪脚圏,现在垮了一半不能用了。唯一养着的一头母猪在门前刨了个坑,瘦骨嶙峋的蜷在里边哼哼唧唧,十头小猪正争着抢食。饭桌右边也是一间小屋。李大娘就住那屋。
李大娘把这几天挑出来的手指大小的土豆和十几个大的一起煮熟。将大的挑出来放盆里。才将其它的切成条和着些米煮成稠稠的稀饭,盛了一个大碗和一个小碗,凉着。等着孙女回家。
此时,老人苦苦盼着的女孩见天色不早了,便停手中的活,抗着锄头往家赶。来到小山沟边,小山沟是山里的水长年冲刷红沙石而成,水儿清彻冰凉。她脱下鞋子挽起裤子,跳进沟里依着沙石任山沟里的水静静没过小腿。汗水将她头发粘成了一缕缕,顺着头发往下滴。有些微显浮肿的脸上没有十八岁女孩该有的白皙娇嫩,反而如四十农村妇女那般红里透黑。眼里也没有少女无忧无虑的眼神,满眼都是迷茫、自卑和无助。也不知道在想么,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流水。撑在红沙石上的双手满是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划痕。
她不想太早回去,不想看到村里人如看怪物般的表情,也不愿见他们边窃私语边低笑。就想一个人静静待着,待着。然而天色渐晚,还有三四里路要走,容不得再多逗留。于是捧起水洗干净脸和手,便跳过小沟,踏着不知道时开凿出来的石梯一步步向前木然地走。也无心打量这窄窄的,两边布满青苔,中间磨低下去的充满诗情画意的石梯。
踏着满地星光,迎风微微夜风,该是多浪漫多写意,若是再加上少年意气风发该是多美的画卷。然而她却是拖着一身疲倦,溜过纳凉的人,逃进自己的家。
昏黄的灯光下,老人依门而立,望着盼着孙女早些回来。见孙女终于到家,便替她拿下了锄头,轻声说道,“小榕,快洗洗吃饭了,饿了吧。”
“洗过了。”李榕低声说到。
不待奶奶放好锄头,李榕便径自坐了下来,端起大碗开始一个人吃了起来。奶奶坐下来,便将还剩的小半块豆腐乳往她面前推,“别光吃稀饭,和着点豆腐乳才香。”
“嗯。”
奶奶望着李榕,见她头也不抬便默不作声,静静地看她把饭吃完。
“我去给你再盛些饭。”奶奶边说边接过她手中的碗。盛了饭了递给她。奶奶知道她心里难受,高考落榜,父母又远走他乡只剩她们祖孙俩相依为命,还有别人整天风言风语,一切都压在她一人身上。家里一贫如洗,就是这房子也是到处是裂口,雨下大了四处滴水还能支撑到何时?
李榕自小懂事知道帮家里做事,吃得苦,又节约,学习也努力,高考离她填的志愿只差了几分,当大学招生处问她接受调招不,她拒绝了。家里这样子还能供她上大学么?
于是,奶奶刻薄地数落她父母:一个孩都供不起还生一窝,瓦漏了没钱请人修,连房子塌了也没人管,这辈子你们有啥贡献,吃的没有,穿的没有,连住的也快没了,人活到这个份不如吐一口痰把自远淹死算了…
奶奶成天的喝斥最终引燃了导火索,父母最终决定投奔父亲老家的亲戚。父亲老家有个小叔,一直独身,近来身体不好,若是过去照料老人,那老去世后,房子和土地便由他们继承。
父母是要带她一起走的,可她又十分可怜被扔下独自一人的奶奶。当同窗好友的父母得知了此事,让她好好考虑一下,最好能留下来。其一可以照顾奶奶,其二将要以本市为试点进行农村改革,日子将会越来越好。李榕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她下定决心,不靠父母,就靠自己双久了撑起这个破败的家。
然而,生活之沉重却远远不是她现在所能承受。